夢想天空

第八十八章 破碎的往昔

        淅瀝的雨聲中，忽然即興地來了一段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一陣大力喘息的聲音，與雨聲編成了完美的二重奏。
        「難道……在這裡面嗎……」少揚等人在透明遮雨簾下喘息著，菲妮則一邊感應消息，一邊把頭髮沾到的雨水甩掉。
        「嗯，應該是這裡最可疑。門口附近還有快要蒸發的腳印，跟星雁姐姐的是同一款……」
        「少揚，我感覺到很強大的反應。狄薩爾他……很有可能在這棟建築裡面……」
        「居然在裡面？可惡，不能讓他對星雁不利！」少揚忍不住焦急起來，腰間的槍和劍立刻抽了出來。
        「少揚，怎麼了？」尼歐問道，一邊拿著個小袋子收集雨水。
        「情況可能很不妙，我們衝進去吧！」

        屬於兩個人的眼淚，滴在同一個人的身體上。

        刀刃相交，朝向彼此的鋒芒在空中不斷衝突，激撞出一陣陣慘烈的悲鳴。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要…我不要你死……哥哥……」

        激昂的情緒下，狂湧而出的靈子護盾表現的已經不是自保的態度，而是封鎖，將不斷飛奔的對手封鎖、禁錮……

        「哥哥…你為什麼要救她……不……這不是真的……」

        身影在耳邊的綠光下不斷衝刺，心也只想奔跑，奔離這眼前的景象……超越風、超越聲音，超越那現實理論的光速枷鎖，回到這一切之前的過去……

        但是，眼前現實的裂痕，已經無法彌補了。
        無論是彼此的心，還是逝去的生命……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們不是親人嗎？不是嗎？」星雁大聲哭喊著，雙刀守在靈子護盾的缺口，將星羽扔過來的飛鏢全部擋了回去，一刀砍向疾衝而來的她，在空間中製造了一瞬間的真空。
        「哥哥為什麼要救妳……妳不過是個背叛了他的人！我不相信……我要妳死，而不是哥哥死！絕對不是！」
        阻斷聲音的示警，星羽在空間中不斷變換攻擊角度，就像是十幾個人輪番上陣一般，將星雁的活動範圍逐漸圍困。但被圍在中間的卻不是瑟縮著等死的獵物，星雁的眼神與刀鋒一樣沉靜，看準了一次次星羽攻擊的時機，順勢就將刀鋒亮出反擊。
        空氣在連續不斷的戰鬥中逐漸沸騰起來，而戰鬥的兩個人，心中也早已失去了冷靜。她們以人類難以達到的戰鬥能力在互相衝突，但心卻逐漸有了一種狂亂，彷彿蟄伏在內心的猛獸，正狂吼著要掙脫束縛。
        「真是悲傷……她的靈魂，最害怕的失去……現在正在侵蝕著她，所有的思考和理性……」狄薩爾在空中看著這一切，好像原本該悲傷的，但是他卻沒有浮現這種情緒。或者說，不想再受這情緒左右了。
        「現在的她，已經一無所有……馮宇麟啊，你最後的希望無法實現，真是遺憾……」
        罷了，我就在旁看著吧。反正若有什麼意外，我或是你都要出手幫忙……
        「瞭解了，主人。」閃現於大廳的一個牆柱頂端，身穿黑衣的男子回應了狄薩爾的思想，向著他微微低下了頭。
        下一秒，所謂的「意外」就闖進來了。
        深鎖的大門在奇怪機械的運作下像豆腐般崩毀成無數塊，機械鳳凰衝破阻隔衝進了大廳，微弱的金光在昏暗燈光下更加顯眼。尼歐和少揚也衝了進來，拼命要立刻釐清現場的狀況。
        當少揚看見眼前在激鬥著的星雁時，他驚呆了。而跟她戰鬥的人……在刀刃相交停下的那一瞬，他看見了張與星雁一模一樣的臉。
        發生了什麼事情？
        「住…住手！先停下來，不要再打了！」少揚急忙想衝進兩人戰鬥的危險區中，但上方忽然一陣猛吼，幾架有著怪異構成的噬魂體正朝著他俯衝而下。 
        尖銳聲音飆出，散射的水滴帶著強烈腐蝕藥劑打上噬魂體的軀幹，立刻讓兇猛的攻勢在著地前就散亂開來，機械鳳凰雙翼展開電熱刀，將其中一個敵人展開的幾把機槍全都砍碎。
        「少揚，這裡由我們擋著！你去星雁那邊，快！」尼歐一邊喊著，翻身閃過了噬魂體準確的攻勢，灑上機械的小炸彈頓時癱瘓了能量傳輸機制。但解決了幾隻運作明顯偏複雜的噬魂體之後，忽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莫名的推力將尼歐推開了好幾步。   
        「什麼……靈子衝擊？不會是少揚說的夢想者吧？」
        一陣異常的重力讓尼歐跳開的距離少了將近一半，一隻巨鉗趁機迎了上來，狠狠夾住了尼歐的腰。
        菲妮忍不住尖叫出來，翼上的雷射聚焦在噬魂體的中心，幾秒間就將其完全燒毀。但那壓力可以夾斷鋼鐵的巨鉗，卻好像夾不斷尼歐的血肉之軀。
        「唉呀，被夾的感覺還真不舒服呢。」腰間的巨鉗已被奈米機械強行分解，尼歐的大衣破了，露出底下一圈特殊處理過的生物鱗片。剛才那道黑影此時又在身旁現身，但是手中的黑環還沒拋出，尼歐的植物藤蔓就已纏了上來，更重要的是，他和那人對上了面。
        「啊，好久不見了啊，闇行。最近怎麼樣？看來精神不錯嘛。」
        菲妮在看到他的瞬間完全嚇住了。但闇行的眼神，並沒有因他們而有所改變。
        「請你們不要干擾現在的事。主人會發怒的。」
        「你又換主人啦？那主人是誰啊？是不是叫夢想者的？只有他才有能耐讓你聽話吧？」
        「我不必跟你們說明。快離開，否則其他人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我天生就愛找麻煩。再來打一次吧，闇行。我很期待的呢。」

        激鬥已經無法停止，她們眼中只有對方，戰鬥的目標也只有對方！
        又一次短兵相接，星雁在幾公分之外注視著星羽的淚眼，同時在她那雙眼中，看到了自己映出的表情。
        多麼相像啊，那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淚水……一模一樣的，對他無以代替的情感……
        難道，鏡的兩側中就只有一面能留下？勝利的那方，能獲得真實嗎？
        已經……無法思考了。她好熱……好恨……
        好累……
        就在這時，一股聲音衝進了她的思考當中。
        「星雁！」
        高速來勢的魔法衝開了兩人相撞的兵刃，星羽在退後的下一反應就是前衝，但一陣光芒已然搶入，少揚的靈子劍撞開了細長的暗殺刺，衝進了兩人中間。
        「星雁，冷靜點！不要打了！」在狂風吹襲下抱住了星雁，少揚盡力抓住了星雁緊握著刀的雙手。
        「放手！放手！為什麼要拉著我？放開我！」星雁近乎失控地大聲喊著，少揚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她。但他依然不願放開手，他痛恨自己不能察覺到她的掙扎、她的痛苦，只想在此刻將那顆心拉離狂亂的泥沼，刀影帶著形體已幾乎崩潰的靈子護盾亂掃，無心躲避的少揚身上頓時多了幾道傷痕。
        「星雁！看這裡！是我啊！」
        「不要抓著我！放開我！」
        旁邊交戰的尼歐和闇行也在這尖聲叫喊中不約而同地停了手，退到一個安全距離看著眼前的狀況。
        「星雁！」
        突然的緊擁終於讓星雁找回了一點冷靜。她的雙腿不自覺軟了下去，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她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邢少揚。
        星羽呆滯地望著眼前的景象，幾秒間竟沒有發動任何攻擊。終於，她失魂一般哭喊出來，奮力將地上馮宇麟的屍骸扛起，頭也不回地向室內奔去，在一陣黑暗中消失了蹤影。
        「少……揚……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
        少揚在她面前蹲低了身，那眼神與記憶中完全一樣的溫柔，讓她想起昨晚，對少揚表現的那種寬恕的感情……
        「星雁，先冷靜一點吧。有重要的事，為什麼不跟我說呢？」
        眼角的淚滑了下來，為的是在一陣激動後，久未感覺的那種溫暖……
        「我……不想連累大家……不想連累你……」
        「傻瓜。」少揚笑著，將星雁緊擁在懷中。
        「忘了昨天的話了嗎。我會一直在妳身邊的，陪妳面對一切、經歷一切……所以，別再一個人面對了，好嗎？我們都一樣……」
        哽咽自心中湧出，星雁在這個懷抱中放下了拼命維持的堅強，讓失守的眼眶與她一起大哭起來……
        但是這樣的平靜，卻是短暫的。
        在幾秒平靜的擁抱後，一股聲音卻逼地少揚不得不回過神來。
        「少揚，危險！他來了！」
        一個模糊的透明形體在少揚身邊出現，擋下了完全沒有預兆的強大攻擊，衝擊波擴散到整個大廳周圍，幾乎要把整面牆都震碎。
        少揚在希洛妮無形的保護中睜開了眼，他看見在大廳空中，有一個人正在緩緩下降。他全身像融在黑暗之中，一雙沉黑的眼散發著死亡星塵的微光，正注視著他……少揚想起來了。自己見過他。
        他就是殺了父親的人……他就是狄薩爾，那個要對抗的「另一半的夢想者」…
        但是接下來狄薩爾傳進腦中的話，卻讓少揚感到更加震驚。
        「你居然來了啊，萊爾。」
        他……他為何會知道我爸媽才會叫的小名？震驚與怒意一口氣從胸口爆發出來，少揚站起了身，面對狄薩爾的空洞眼神。
        「啊，你不喜歡這樣叫了嗎？也難怪，你已不是小孩了，再講你最愛的故事書主角名字的話，會被人笑吧？好吧，少揚，我也想見你很久了。」
        少揚明知不該有這種感覺，但是……為什麼他的語氣這樣熟悉，這種和我說話的方式……簡直就像我記憶中的爸爸一樣……完全一樣……不對，他根本不是爸爸，他是我的仇人，是我應該消滅的敵人！
        「不要叫得那樣親密！我不是你兒子，是仇恨你的人！狄薩爾，我必須消滅你！不僅是為了你做的罪業，更是為了你會為世界帶來的災禍！」
        感覺到希洛妮的顫抖心思，在少揚身旁的模糊精神形體雖然強作鎮定，但還是難掩那股恐懼的心情。
        「怎麼了？希洛妮？」
        「不行……我還是會害怕他，他……就是我最恐懼的一切，我一定要對抗他，但是……」
        「那個，就是另一個夢想者嗎？感覺好可怕……好像隨時都會做出什麼似的。」「放心啦，菲妮。我們不會有事的。」尼歐雖然這樣說，但眉頭卻深鎖著腦中的愁雲慘霧，謹慎讓他不得不往壞處思考。
        「夢想者……真正有敵意的夢想者攻來的話，我也不知有什麼方法躲避……但是現在又不可能逃得掉。看來，要看少揚他怎麼應對了……」
        在希洛妮微微恐懼的身影旁，少揚站起了身子，眼神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劍，堅定地直指著自己眼前的敵人。
        「我是一定要面對他的，希洛妮。」少揚讓夢想力量慢慢湧現，魔法毫無遲滯地在全身流動。「我可能無法體會妳那種面對最恐懼的東西的心情，但是我想提醒妳，別忘了自己下定的決心。要是在這裡退縮的話，不就跟以前沒有兩樣了嗎？」
        希洛妮的心平靜下來，像是在靜靜傾聽似的。
        「我會順從這靈魂的相似性，和妳一起面對！所以，鼓起勇氣！」
        模糊的形體似乎更加穩定了些，已經看見她臉上充滿自信的笑容。
        「你說的沒錯。……狄薩爾，若你的出現是命運的話，那制裁你就是我的宿命！」
        狄薩爾的眼神忽然變得兇狠殘酷，揚起的笑容，透出一股難掩的寒意。
        「很好，很好……我本來就不需要妳！只要殺了妳，我就能成為我，成為真正的我自己！」
        一陣闇沉星瀑憑空湧現，像是天空開了巨大血洞，向著底下的人們傾瀉而下。少揚頓時激起腦中所有的反擊意念，激昂的聖光自地底衝出，宛如驚天的神罰衝向恐懼的天空。
        一陣神魔激戰般的混亂衝擊，光明與黑暗在半空中激烈衝突。狂亂的靈子讓整座建築都開始晃動，搖晃著幾經折磨的身軀，在灰濛中承受著雨點的箭簇。
        「不會輸……我要消滅你，和你戰鬥！」
        少揚和希洛妮站在眾人中心，強大力量護著在底下戰戰兢兢的人們，這陣衝突中大家都靜默著，因為稍一瞬間的動搖，就可能讓眾人的生命灰飛煙滅。
        強大意念的衝突一直持續著，雙方都絲毫沒有停手跡象。一旁的闇行運起靈子護盾躲在角落，閃亮的右眼不斷注視著狄薩爾的表情。
        「還是滿滿的憤怒嗎……」
        忽然，在衝突的空間閃出一陣空間扭曲，一個披著白中帶棕頭髮的女孩衝入大廳之中，毫無阻礙地奔到狄薩爾身旁，將兩人衝突的靈子波抵銷大半。
        「什麼？那是……」
        「又有一個夢想者？她到底是……」
        悠貼近了狄薩爾的耳邊，親密地像是說著密語。
        「主人，『她』的行動比您意料中快，現在不得不通知您了。」
        少揚不知道狄薩爾聽到了什麼，但只見他眼神中的怒意沒了，只有一種像是煩躁般的厭惡。過了一秒，他又在半空中轉了身，衝突的意念再也沒攻過來。
        「今天我就不跟你鬥了。下次我不會再輕易放過妳的，希洛妮。給我記住，我痛恨妳的存在。」
        一陣黑光閃動，狄薩爾和悠同時消失了蹤影。四週環伺的幾架噬魂體也破窗而逃，而在一旁靜觀的闇行，也在無形的空間轉移中迅速消失。
        空間頓時空盪了下來。少揚克制了想要追擊的念頭，收起了身上的靈子流動。轉頭一看，卻與星雁沉默對視著，氣氛感覺有點僵持。
        「啊，好啦，各位。現在這裡不安全，有什麼話，回住的地方再講吧。」

        雨，在寂靜的傍晚中下著。
        一片霧般的朦朧，將街道蒙上一層微冷的面紗。雨中的人們，也只顧著躲避這縷濕，擦身而過的火花也在急促腳步中熄滅。
        雨中，是否人心也會澆得冷些呢？
        一排孤單的腳步，在幽暗小巷中，緩緩地延長馬上會被沖散的痕跡。
        或許，這雙腳也不想留下痕跡吧。
        在人心中留下痕跡……
        一片幽暗之中，一柄微微晃著的長槍，在雨點飄搖中孤賞著它的冷傲。
        雨的輕拂，只是稍微顯現了那抹身影的痕跡，但是孤傲完全不屑一顧，人過，風無痕。
        「這是……我的驕傲……我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