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親人
一夜未眠。
他們倆,已經一夜未眠了。
原本只是說要出去買晚餐的,但是過了半夜,星雁還是遲遲未歸。雖然尼歐出去轉了幾圈,但卻連個影子都找不到。
菲妮一直坐在椅子上,堅持不肯睡覺。不管尼歐用威脅還是利誘,她都絲毫不為所動。就連尼歐那些把冒險經驗加油添醋編成的恐怖故事,也無法把膽小的她嚇回被窩。
「這樣我就不會想睡了。」等說完第三個故事後,她的回答終於讓尼歐放棄「催眠」。
「好啦,我知道了。星雁沒回來前,我跟妳一起等,好嗎?」
她已經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人了。成霙……少揚……
不想再失去妳了,姊姊……
門在一陣急促的暗號敲門聲中放棄沉默。尼歐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在菲妮高興的眼神中打開了門。
門敞了開來,驚訝與高興同時闖入她的心。
菲妮沒想到門外的人竟是邢少揚。
「少揚哥哥?」
少揚的額間滿頭大汗,連衣服的扣子都沒扣好。
「星…星雁呢?」
率先回答他的,是尼歐的一記老拳。雖然力氣不大,但卻也將他搥到了地面。
「你這笨蛋在想什麼啊?自以為留下紙條就閃很帥嗎?我甩女人都沒用這麼爛的招過!」
少揚只是從地上爬起來,讓尼歐的雙手扯著他的衣領,絲毫沒有反擊的意思。
「你知道我這人多重視朋友嗎?被我當朋友的人,就是一輩子都要被我關照!從以前到現在,那些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一直被我幫著、注視著!你以為區區夢想者的戰鬥就能甩掉我嗎?你認命點,在我討厭你之前,我不准你走!」
菲妮也被尼歐的這股氣勢嚇到了,趕忙去拉了拉尼歐的衣領,降下了他的火氣,才讓少揚有機會說話。
「對不起。要我做什麼來補償的話,我都願意!但是,」少揚的眼神又急了起來。「星雁在嗎?你們知不知道她在哪裡?」
「你怎麼會問這個?」「今天早上我醒來,發現她不在旁邊!桌上只有留一張紙條……」少揚說著,手上那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還有著「對不起」三個字。
「等等!姊姊昨天到你那去了?」
「昨天晚上她被一群怪異生物襲擊,昏倒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我把她帶回房間……」說到這,少揚忽然感覺一陣心跳加速,昨晚的回憶在腦中浮現,害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帶回房間?醒來時不在床上?」尼歐揚起一抹詭譎的笑容,像平常一樣一把勾住了少揚。「你們兩個昨晚做了什麼啊?你這小色鬼……」
「我……我……」少揚感覺臉燙地像火燒一般,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你們在講什麼啊?現在不是說這些東西的時候吧?」菲妮焦急又不解的神情,打破了這個尷尬的氣氛。
「少揚哥哥,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啊。昨晚姊姊出去以後就沒有回來……而現在你又不知道她去了哪兒……」菲妮小小的腦袋此刻忽然比其他兩人轉得還快了。「那姊姊不就不見了?她去了哪裡,我們都不知道!」
尼歐也意識到嚴重性,連忙放下少揚,追問道:「少揚,你昨天有跟她說過話吧?她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這……」少揚在腦海中,努力將昨晚的狀況全都重現。「硬要說的話,就是感覺她有什麼沒跟我說……而且還聊了些遠大的東西,像是夢想之類……平常都不會隨便提的……」
尼歐接過少揚那張捏到快破的紙條,看著那「對不起」的字跡,面色愈發凝重起來。
「看來她一定碰上什麼大事了……會自己一個走,以她的個性來說,一定是很有危險性的事……」
「那…該怎麼辦?」少揚感覺比兩人都焦急,畢竟那是他心中最想念的存在。「還能怎麼辦?我們快點出去找吧,不管用何種方式都要找到!說起來,你們兩個相配的地方又多一個了。」
「哪一個?」「都喜歡用留紙條出走這種把戲。喂,菲妮,快走吧。這次可有很多事情要靠妳了。」
「尼歐哥哥,先告訴我為什麼『醒來時不在床上』跟『色鬼』有關係吧……」
「等妳長大就懂了。啊,不然找到星雁後若她允許,我就教妳,哈哈。」
現在,已是下午了。
天空在下著午後的綿綿細雨,在微風的吹拂之下,街上飄起一層層的雨浪,就像是海邊的波瀾起伏一般。
忙著避雨的民眾,早已全都躲到房內去了。只有兩三個人不顧沾濕的衣著,仍在街上享受般的閒晃著,感受雨天帶來的清涼感覺。
清涼的,可以是悠閒,也可以是殺意。
一個披著簡易雨袍的人出現在這棟政府建築附近,避著附近稀少的耳目,走到了建築緊閉的大門前。
說也奇怪,這棟建築自從十天前以來,門就沒有再打開過。現在的它矗立在雨中,寂靜無聲反而給它抹上一層陰森的色彩。
那人脫下了頭上的雨帽,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開了建築那有一層樓高的大門。燈光照亮了她清秀的臉龐,正是馮星雁。
前方的黑暗長廊亮起了燈,星雁慢慢地一步步踏進屋中,偷偷關起的門切斷了雨袍上滴下的水痕。但是這並沒有讓她的腳步停下。
這樣的場景……好像似曾相識啊。上次爸爸用韓璟依的命威脅我的時候……
這次,是哥哥被抓……但是,我的心已和從前不一樣了……
我的心中已有著覺悟……有著對「死」的覺悟……它會給我勇氣,讓我面對接下來的種種痛苦與難關……
對不起,少揚……你對我這麼好,還期待著跟我的未來……但是,我卻已沒有未來了……
昨晚,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夜晚。只要想到,我就覺得我活著,已沒有什麼遺憾……
我真是過分……明明不希望你離開,我居然自己也做了這種事……現在的你,一定很生氣我為何這樣做吧?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若沒有會死的覺悟,是無法救出哥哥的。
走進寬廣的前廳,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幾道飛影就從天花板俯衝而下,利爪猛然刺穿了那抹深藍色的人影。
但是那只不過是雨袍。在牠們要轉向之際,一道靈子護盾呈半圓將三道影子圍住,讓其中一隻的爪撞上另一隻的眼睛。
慘叫聲一起,星雁也同時向前方衝出,一口氣閃掉了走廊上迅速發動的防衛系統。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中央大廳的些微燈光,已經聽到十幾聲野獸猛叫與人的怒吼,從另一端傳了過來。
衝進大廳的瞬間,許多不同角度的靈子護盾猛然出現,呈長條狀在空間中造出一條與星雁奔跑方向平行的道路,把其他不同角度湧來的攻擊都擋在外面。被圍在中間的獵獸猛然衝上,卻被星雁閃過了猛噬,刀身一折砍斷了頸部的中樞神經。在衝出通道之時星雁又看準目標,將兩個看來精神異常的人的手腕用護盾撞斷。
廳中眾敵的攻擊被星雁的突襲閃掉了大半,但他們仍然積極地圍攻這闖入者,即使被護盾撞得手腳骨折也在拼命掙扎。這場宛如鬥牛的戰鬥進行了快一分鐘,才被這個聲音阻撓。
「別鬧了!她,是這個人的獵物,不是你們的!」
雖然是針對特定對象的靈子感應,但星雁依然感覺到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氣息灌入腦中。一個彷彿被黑色包圍的人影站在空中,深邃的眼瞳正直視著底下的一切。
那些凶暴的生物在幾秒內就逃得不見蹤影了。室內又恢復了靜寂,然後,她聽見了腳步聲。
就像是一面鏡子的兩面一般,星雁平靜地看著樓梯上方,那個與她一樣一臉冷靜的、與她長相如出一轍的馮星羽,從上方慢慢走了下來。
不過這面鏡子在「心」這方面彎折了。這一面,與映照出的那一面,心境有著相當明顯的差別。
「歡迎妳來,姊姊。」馮星羽禮貌性說道,但臉上的笑容卻像是一把將要出鞘的彎刀。
「我來了……星羽。可以讓我知道……哥哥在哪裡嗎?」
眼中閃過一絲憤怒,星羽平淡地說道:「可以啊。看,就在那裡。」
在階梯的最上頭,一團像是水的奇異物質,正將馮宇麟包圍在中央,彷彿隔離了彼此空間的差異。雖然看似無形,但是身在其中的馮宇麟,卻絲毫沒有之前的那種果斷、滿懷自信的眼神。
有的只是一雙哀傷的眼眸,在靜靜看著底下正面對面的兩人……兩個讓他不得不關愛、付出感情的人……
這裡,沒有枷鎖、沒有柵欄,但卻已將他內心遠大的理想,在這空間中壓迫得瑟縮在角落,只留下無盡的傷感和懊悔。
是什麼害他這樣的?或許,正是他自己吧。
「看到了吧。哥哥他平安無事,一點傷都沒有。我一直都在照顧著他的。」
「太好了……」星雁鬆了口氣般的自然笑容,讓星羽眼中的兇光又加了一層。下一秒,一團形體不明的影子直接從星雁站的地面竄出,蠻橫地奪走了她的行動能力。
這突然的變異嚇了星雁一大跳,但她卻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平靜地看著前方星羽的冰冷眼神。
「我就實話實說吧。姊姊,今天妳若想要哥哥自由,就交出妳的命來。」
「我早就有這樣的考慮了……但是星羽,為什麼妳要這樣做?之前那些跟隨哥哥的人呢?」
「他們都是礙事的人啊。虛情假意,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哥哥、相信過他,他們活著也是枉然……在這片地方,十天以前吧,他們就去地府報到了。」
「妳…妳怎麼能這樣做?他們……他們做錯了什麼?妳這樣做不是害了哥哥嗎?他不是一直都很關心妳……」
「住口,姐姐!」星羽猛敲了樓梯的扶手,金屬發出了聲清脆的悲鳴。
「妳了解了多少?妳完全沒有了解!妳以為哥哥讓我在身邊,所以我感到快樂?不是的!他一直以來都比較掛念妳,那個不在身邊、不會為哥哥付出任何東西的妳!」
星雁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心中焦慮地排列著文字,卻排不出一句能反駁的話。畢竟,她真的覺得不太了解哥哥。
「是啊,跟著哥哥的日子很快樂,他給了我爸爸從未給過的溫暖和生活,讓我每一天都帶著笑容……但是到頭來,我才發現一切都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真實……他對妳的好遠遠超過我,因為在他的理想中,所有妨礙的人事物都可以在他的算計下瓦解,但是……就唯獨妳沒有!為什麼妳要妨礙哥哥呢?為什麼要加入逆天者,一次次出現在哥哥面前,一次次逼哥哥委曲求全?為什麼?」
星羽的話語已經接近尖叫,嗓子彷彿要喊出血來,眼眶更是流下早已盈滿的怨怒。
「為什麼妳要這樣做呢?但是哥哥明知妳已經跟他站在不同的立場,還是用全心在替妳思考,撞見妳時想著要怎樣才能不讓妳受傷害,還在暗中思考著妳的想法,逐步退讓……他這樣做的時候,就是在背叛他的理想啊!但是我呢……我居然還會被哥哥考慮到現在這種可能性,想搶先一步對付我……」
這一瞬間,星雁的思考,停住了。
「那邊那位,可以請教您一些問題嗎?」
狄薩爾從液體之外瞪著馮宇麟,眼神似乎在細細打量著他。
「居然還有精神問我問題。好,你問。」
雖然不擅長靈子感應,但是狄薩爾似乎連他一點點的想法都能接收到。
「你,到底對星羽她做了什麼?我跟她相處很久了,我從來沒想過她會有這樣衝動的舉動。」
「我並沒有『改變』什麼,只是稍微『提示』了她一下而已。因為她與我有相似的心情。」
「所以我想對付她的想法,是您告訴她的囉。」
「要說害她現在這樣的原因,絕對只有你。是你成為了她憧憬、敬愛的對象,利用她的力量與信任,但是你卻不知她的心中,對你的情感是多麼強大,又多麼脆弱。她在封閉自己、只有你這個情感依歸的同時,又是多麼害怕失去這個唯一。」
「這樣啊……跟我以前的分析好像啊。打擾了,多謝。」
切斷了感應,馮宇麟又看著下方那兩個重要的人,眼神中蘊涵著刀鋒,但全都是刺向自己的。
是我害了妳們……
如果我再冷血一點的話,現在眼前的障礙都將不復存在……
但是神總是公平的。再完美的人都會有弱點,就像阿奇里斯的後腳跟一般。
我的弱點就是太重視我的情感了。
就算明知星雁會成為阻礙……明知星羽那脆弱的信任會消失……我就是狠不下心,我就是無法冷靜地看待這方面……
好不容易想斬斷這一切,卻已鑄下無法挽回的錯……
這就是我的罪吧,一個不完美的王者的罪……
「……有事想跟您談談。」「是想做『交易』嗎。你沒什麼值得我獲得的,放棄吧。」狄薩爾輕蔑地瞪了馮宇麟一下。
「不。只是個『請求』罷了。」
「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一般的親人,互相體諒,互相理解呢……」
面對星雁的注視,馮星羽選擇了冷漠。「已經來不及了……我現在很痛恨妳,恨到每天都不得好眠!只要一天不看到妳死……我……我……」
雙手晃出了尖刀,那森寒的鋒芒好似猛獸的利牙,正飢渴地想要狂飲鮮血……
「來吧。乖乖站著,不要亂動,我可以一下就讓妳死,不會有任何多餘的痛苦……只要妳死,就能解決這一切的問題了……要是妳反抗,想硬搶走哥哥的話,不但妳的性命難保,哥哥也是……」
顫抖的手部神經平靜了下來,星雁放棄了爭辯和勸說,看著星羽一步步走近……
我本來就想,可能不能活著出去了……星羽一定不會為難哥哥的,我就……
但是……為什麼……
感覺凜冽的刀在身週晃動著,就像鑑賞的目光,在欣賞自己剛剛入手的洋娃娃般……這樣殘酷又帶有愉悅的感覺,不像是星羽啊……但我又能做什麼……
「且慢。」
這高聲喝出的聲音,讓星雁和星羽都嚇了一跳。不是因為音量,而是因為說話的那個人。
那說話的人竟是馮宇麟。
「哥哥?」兩人有默契地同時喊了出來,這一瞬間,她倆又像是鏡子照出的兩面了。
「他是怎麼出來的?」兩人心中抱著同樣的疑問,而馮宇麟原本消沉的眼神中,此刻似乎又注入了些許光輝。而在空中站著的狄薩爾卻絲毫不做處置,似乎還將什麼東西構成在馮宇麟的手上。
「星雁、星羽,請先聽我說一下,好嗎?」馮宇麟聲音還有些虛弱,但仍然盡力看著星羽驚訝的眼神。
「星羽,對不起。我將妳帶離爸爸身邊,給妳發自內心的關愛,其實也是為了借助妳的力量……但是同時,我卻根本無法忘記妳是我妹妹,也因為這樣,我才會做出這種優柔寡斷的事情……真的對不起。」
「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麼……」星羽顫抖地說著,眼角一行清淚流下。而馮宇麟的視線,又轉到星雁身上。
「星雁,我也要跟妳道歉。之前你們遇到的事,組織被偷襲、在『guardian』的戰鬥,還有在市區遭遇的襲擊……這些,都跟我有絕對關係。我三番兩次要危害妳們,卻都在最後一刻才收手……明明想理解妳所選擇的道路的,卻弄得現在這樣……這些是我的錯。」
「哥,你在說什麼,你根本不用跟姊姊道歉……」星羽話還未說完,就被宇麟的話和行動,強行切斷。
他將手中緊握的一小團光芒伸向前方,手指頭在平靜中鬆開,讓它墜落在星雁與星羽站著的地面上。
隨著那團光芒的消失,星雁忽然發現自己又有了行動能力,與星羽回復同等的立場。那輕微卻明顯的碎裂聲,就如鎮靜的馮宇麟,現在下定的最後決心。
「造成現在的人是我,錯的人也是我!不是妳們的任何一個!所以……我知道這很奇怪,請妳們試著握對方的手,好嗎?請試著這樣做,仔細去思考、試著了解對方……算我求妳們了,好嗎?」
兩人都同時沉默了下來,在激烈爭吵時候完全感覺不到什麼,但是一冷靜下來看著對方,就有股說不出的尷尬感覺。但最後是星雁微笑著伸出了手,對著眼前的星羽。
星羽側過了臉,把表情全遮了起來。但是手也緩緩伸出,和星雁的手愈靠愈近……
馮宇麟在上頭滿懷期待地看著這一幕,因為他希望自己犯下的罪,不要讓親人也鑄下無法挽回的錯……兩人的手已將要握在一起……
但,命運卻殘酷地,斬斷了最後的希望。
在手要握住的前一瞬,星羽的袖中衝出一把短刀,猛然向星雁的手腕刺去。
手邊成形的護盾打偏了這一擊,但星雁的手背,依然被劃下一道滲出血的淺痕,就如她現在的眼神一樣。
「星羽……我不懂,妳為什麼要這樣……」
「讓人不懂的是妳……我對妳的恨,是因妳而起……一切都是因妳而起……」
下一瞬間,戰鬥的火花,吞噬了兩人最後的心之連接。
「住手……拜託妳們,住手啊!」
但是,他的聲音卻無法傳達到她們心中了。
綠光在空盪的大廳飛馳閃耀,倨傲地踐踏著所謂空間的謊言。雙手的寒光與身軀成了一體,猛力衝向不斷成形的無形阻礙。
「為什麼不能靜下來談呢?我不想要……不想要跟妳演變成這樣啊!」星雁將雙刀橫在前方,不斷想鎖定星羽的位置構成靈子護盾來限制行動。但是眼睛根本跟不上她的移動速度,三兩下她又衝破了防衛,逼到了星雁附近。
「我不想再談了!就是因為妳,哥哥才會如此痛苦!我才會被哥哥當成這樣的存在,用來代替妳的存在!」身形一彎,星羽閃過了要限制移動方向的封鎖,一刀撞上了折疊刀上成形的強化護盾。
「我恨妳!只要妳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僵持了近兩秒,星雁的淚眼迎上了星羽刀般的目光,雙手一揮,將星羽手上的短刀擊碎。
星羽閃過往她揮來的一刀,袖中的槍管和刺刀立刻又伸到手邊。「終於想反抗了嗎?很好…不這樣我不會甘心的!」
金鐵交鳴聲不斷,兩人的戰鬥一下子就鬥了數百招。原本就是一起學的身手,攻擊方向或是弱點什麼的,她們彼此都很清楚。不過在兩人都冷靜不下來的情況下,較激動的人反而占了上風。
「我恨妳……我恨妳!」槍聲猛然響起,在身邊數公分被護盾擋下。
她們兩人的距離,只有二十幾公分;武器從身旁劃過的距離,只有幾毫米。
但她們的心,距離卻有多遠呢?
槍彈打偏了摺疊刀的刀鋒,收勢不及的身體失去平衡……眼前綠光閃現,刀鋒正對著自己的心臟……
緊握著刀的手鬆開了。罷了,我原本就不想活著離開的……
閉上眼睛,至少走得別那麼嚇人……
「住手!」
一個人的血,濺上她的臉龐,帶著心中情感加熱的溫暖。
「啊……我不玩了啦,這怎麼可能辦得到嘛……」
「嗯?星羽,這樣不行喔,不能才練兩次就放棄啊,這樣我很難罩妳們的…」
「哥哥你就幫一下嘛。你看姊姊她都在旁邊看書了……」
「那也要跟她一樣一次就成功啊。別抱怨了,先練吧。」
嘟起嘴唇,星羽又把手中的飛鏢投了出去,卻從目標線旁擦過。「真是的,為什麼姐姐就那麼厲害……」
「專心。」星雁闔上了手上的生物圖鑑說道。「什麼啊?」
「我說,專心就可以了,星羽。這樣真的很有效喔。」
看著姐姐的自然笑容,星羽深吸了一口氣,閉起眼睛。雙手一揚,飛鏢準確切斷了掛著目標的線。
「YA!好了,姊姊妳也做一次給我看嘛!」
「唉唷,幹嘛這樣……」星雁一臉不情願地被星羽拉到了前方,飛鏢也被硬塞到手上。
「大概是想看妳出醜吧。妳就順她的意,故意丟歪吧。」「才不要呢,我每一次都是很盡力的……」看準目標,星雁手已晃出……
「啊,姊姊上次把沒吃的沙拉藏到哪去了?」
「什麼?」頭一轉,飛鏢瞬間偏了準頭,直直插到了牆壁上。
「哈哈……姐姐也弄歪了,比我還誇張……」
「真是的,妳不要跑!被我抓到妳就好玩了,星羽!」
繞著房間追逐、猛力撲了上去、在笑聲中愉悅地玩鬧。而跟著她們一起笑的,是哥哥快樂的笑臉……
地上的蒼白,突兀了飛濺而出的殷紅。
兩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那被鮮血染紅的人影。一段鋒利的尖刀,從心臟後方直直穿出。
「為…為什麼……哥哥……」星羽的身體凍結了,彷彿連呼吸都靜止下來,看著自己手上握著的那把,逐漸傳來紅色溫度的冰冷。
為…為什麼……我最愛的哥哥……
一隻虛弱的手,撫上了她因恐懼而顫抖的臉頰。那抹笑容,沒有算計、沒有城府,只有來自相同血源的溫暖……
「因為……我……」
那雙洞察無數人的雙眼,現在卻將自己最深刻的情感,全數宣洩了出來。
「我…愛……妳們……」
傲視天下的眼瞳,終於在混雜了哀傷的笑容中,靜靜闔上。
一片靜寂。
他的死,只為世界帶來一片靜寂,不是默默無名,而是太過震撼。
兩人,站在一灘逐漸擴大的血中。
雙眼,沒有絲毫神情。
風,沒有一絲拂過她們的髮。
時空,靜止了下來。但幾點落在地上的清盈,卻仍殘忍地奪去那些要時間齒輪停下的渴望。一下,兩下,屬於「他」死後的時間,永不回頭地,開始流動……
幾秒後的尖叫,是不是送給死者的安魂曲呢?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