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天空

第七十九章 陰謀底下的陰謀

        「在8樓的那幾個人怎麼突然失去連絡了？其他地方也是，好像警方和軍方都開始行動了！」
        這城市，一直都是逆天者們少數能自在生活的地方。也因為如此，他們似乎有點把這當成家一般。
        居住的家園，忽然間竟也變成生死一線的危機埋藏地。
        「老婆，萬一等一下出了什麼事的話，妳就先走！我會在後面擋著。」
        在房內的三人連好好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因為危機已經迫近了。
        幾名拿著消音手槍的人佔據了門口，正準備破門而入……
        「先下手為強！」
        槍聲狂鳴，精準的槍法將來犯的政府軍全部擊斃。但是，這卻只是引誘他們的陷阱。
        「確認C7的十樓2室，有槍聲反應。」「攻擊。」
        一發火箭砲從附近的樓頂轟進房間，爆炸瞬間的巨響，將生靈全部拉進冥界的大門。「確認破壞完成。警方部隊正在掃蕩11樓，繼續待機。」
        「很好。特殊部隊，現在開始對建築逐間搜索！一個人都不能放過！」卡爾帶著十多人衝進一棟大樓，開始有組織的分隊行動。
        「卡爾，等一下不要去E4區。機械靈體已經去那兒了。你應該沒忘記原本的目的吧？」馮宇麟的聲音傳入耳中。
        「當然，老大。我們會做好『表面工作』的。」

        暗色的窗簾，遮蔽住直射進房間的午後陽光。
        但是，卻遮不住在室內瀰漫的，戰慄的血色氣息。
        喀的一聲，攀附在天花板的八爪掠食者扭斷了獵物的頸子，又是一副強壯的軀體失去靈魂的驅動，化成肌肉骨骼拼湊成的無意義物品。
        房間內滿布的是白色的合金絲線，將仍活著的兩人緊緊縛在牆上，只能隔著網子發出聽不懂的咒罵。地上的屍體旁滿是飛濺的血花，彷彿記錄著它們主人生前那股戰鬥的勇氣。
        從天花板翻身下來，艾蘭妮絲手臂的毒藥針迅速打入敵人體內，讓他們進入永遠的沉睡之中。
        看著這房內野獸派般的沉重鮮紅色調，她忍不住一陣反胃。儘管已經盡量用不見血的方法了，但是她還是無法避掉親手奪去生命的罪惡感。
        老實說，她越來越討厭殺人的感覺了。以前明明被訓練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但是在小隊中待久了，她居然也慢慢變得愛關心起同伴來。
        說起來，馬提斯還嫌她像個囉嗦的老太婆呢。在她心中，所有的隊員都不只是隊員，更是她重要的家人。
        當菲妮安娜「死去」時，她的心不知痛苦掙扎了許久。她還記得再見到菲妮那天自己那如孩子般的狂喜，也記得菲妮再度在眼前消失時，自己又嘗到的痛心感覺。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將和隊中的大家一起生活，看做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了。
        所以當龍遠昨天跟她們幾個較資深的同伴說了跟「神秘人」對話的事時，她的心中最在意的反而不是那人的身分，而是他說過的那些話。
        「你們只是W.P.U高層擁有的玩具。一但情勢緊急，你們隨時會被當成棄子。」
        這句話在現在聽來，還真的令人不得不注意。在這一區中沒有一個警察或是軍人，全部都由機械靈體在進行搜查，而且找到的逆天者人數還異常地多，簡直就是在說「就算殺了人也是你們的責任」似的。
        「政府到底在想什麼……難道真的是想……」
        才剛步下樓梯，又有煙霧彈在腳下爆開。由於室內不能讓機械成形，她一邊用電磁護盾擋開亂射的子彈，一邊用電擊針朝濾鏡中看到的人影掃射。
        「算了，有什麼想法之後再想……」
        但是，心中的懷疑卻從未消退。
        不信任就像是長在手掌上的小傷口，你越不想去理它，反而會痛得更加明顯。

        「回報。編號E7-23大樓已搜查完畢。沒有人居住的跡象。」奧莉的訊息傳到龍遠等人眼前。「了解了。請繼續逐棟進行掃描。」
        「真是的，這幫人開溜倒是很快。」馬提斯不耐煩地說道。
        「可能是有一部份人收到通知了吧。聽說逆天者在警察機關中設有眼線了。雖然有人逃避不及，但也只是少數人吧。」
        「不過政府也真是明快啊。好久沒有這麼直截了當的作風了。」
        「是啊，很久沒有了……」龍遠一邊思考一邊說。「到底這行動，是『誰』的意志呢？」
        看似簡單的清除反對者行動，其實卻有著不為人知的手，正悄悄進行著別人想都沒想過的黑箱作業。
        「這一棟也沒有……」奧莉在走廊上閒晃著，復誦著這早就知道的結果。這間可是特種部隊的祕密司令部呢，要說有逆天者藏在其中，也未免太誇張了。
        「咦？那間房間的熱源反應怎麼那麼多……」
        感到一股懷疑，她輕聲走向眼罩前顯示紅點最多的房間。

        平凡的桌子邊，坐著不平凡的人。
        四名穿著高階軍官服的人圍在桌邊，所說的話題，也以桌中放的一份特別報告為中心。
        「這可是很麻煩的事啊……要先跟上層報告嗎？」
        「還報告幹嘛？當事人可全都在這裡，我們先想辦法收拾了豈不更好？」
        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用沉思的手勢擋住了臉上的得意表情。
        「各位，請先不要慌張，聽我分析。」
        跟他形成強烈對比的，是身後戴著軍帽的女子。她在房內一群男人中格外顯眼，而她用帽沿掩著臉的低調行徑也跟她的長官大不相同。
        「這件事，說穿了只是一件單純的有意造反而已。但是當事人的特別身分可就不單純了。就因為他們是W.P.U的戰鬥王牌武器，我們更應該要謹慎處理。」
        「沒想到龍遠他這麼聽話，居然還放任一架機械靈體被帶走……而且根據這個東西顯示，說不定已經跟逆天者的人在一起……」
        「但是他們可是最高科技武器啊。要是驚動了他們，兩三下就會有一堆軍隊被幹掉……」
        那名長著粗獷鬍鬚的男人又說話了，像是想主控住這個討論。
        「沒錯，他們是很危險的武器。但是別忘了，是武器喔。武器就一定有能被『人』所操控的地方。我們現在雖然不能正面衝突，但卻有另一個方法，至少能先讓位在我們這區的機械們先倒下，再來慢慢考慮……」
        「你……你該不會是說，用中央電腦來強制解除他們的運作吧？」
        「沒錯。我正好有特別管道能短暫取得權限。各位，我們就先停止這區中機械靈體的運作，然後看是交死的還是活的上去都可以，上頭不會計較我們的踰越權限的……」
        男人愈說愈得意，絲毫沒注意到背後，投射過來的那抹冷酷氣息。
        下一秒，她的臉上揚起淡淡的一笑。
        「想搶奪哥哥的理想的人……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一陣又兇又急的亂槍從門外闖了進來，在桌邊商討的人全都來不及閃避，身上就被貫出許多血洞。門在一股強大衝力中撞開，戴著眼罩、翼上武器展開的奧莉，臉上有的只有驚恐和憤怒。
        「你們把我們當成什麼……怎麼能讓你們如願？居然想這樣利用我們……」她大聲喊著，機槍又把剛才僥倖避開的人全都打成蜂窩。只有那名長著鬍鬚的男人還活著，雙手拼命想移動拖著雙腳已中槍麻痺的身體。
        「特種部隊上校，傑夫‧費里？你倒是很想升官嘛……連我們都想拿來當製造功勞的犧牲品……」
        「等…等一下！奧莉！這只是別人的意思，不信妳去查查，我真的……」
        一陣亂槍讓他的聲帶靜了下來。腦裡縱使還有什麼辯駁的話，恐怕也只有靈媒能知道了。
        室內，像是死神趕進度似的，轉眼間就成了一片死寂。牆上滿是狂怒的彈孔，地上有的只是遍地死屍，將地板的大理石染紅了一半。
        解開眼罩，奧莉又驚又累的喘息著。看著眼前的慘狀，她頓時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錯愕。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憤怒。若是平常的她，發生了什麼事也該跟龍遠先通報一聲，就算在這司令部內無法通訊也……
        昨晚聽到的壞消息一直在作祟。雖然那些高官的談話跟「那個人」所說的話也只交疊幾個字，但是暗中一聽，這幾個重疊的小地方卻已起了最恐怖的連鎖反應，讓她感覺就像體內埋了炸彈，下一秒就會被他們遙控引爆似的。
        死的人，都是人。下手的，是我，政府最高科技兵器。
        我該怎麼辦？
        倒地的死人堆中，忽然有一雙深黑色的目光，閃出。
        一雙細長的手上握著奇形的飛鏢，在她背後向兩邊的牆一揚，幾點火花迸現，飛鏢內的暗器帶著內部炸藥爆發的風壓，從奧莉兩旁猛然攻至。
        警告頓時讓奧莉從困惑中醒來，電磁護盾向兩旁一展，及時擋住了暗器。然而在抵擋攻擊的瞬間，背後那雙具有殺意的眼睛，已經聚焦在狙擊鏡上，耳邊的耳環發出微弱綠光。
        「空間定位，全阻力消除。」
        一發子彈以超越物理常識的速度穿過來不及成型的電磁護盾，貫穿了機械靈體的心臟。
        突然的劇痛，鮮血隨著衝破裝甲的子彈飆出。
        「什麼……後面有……人……」
        是電腦下達奮戰至死的指令？還是不願死於困惑之中的意志？所有維生的指令全部被忽視，奧莉淌血的身軀奮力轉過身，時間短得大出星羽意料之外。火星在空間中飛舞，機槍狂亂地朝敵人所在區域掃射。
        一道詭異的綠光閃現，星羽踏著近乎無影的迅步閃過槍彈的軌跡，急速逼近已受重傷的目標。她的眼神沒有猶豫、沒有驚訝，就像她右手伸出的寒刃，在間不容髮的時間中劃起一道否定生命價值的軌跡，刺向奧莉的喉嚨----
        但是奧莉很清楚，自己不是沒有價值的！左手奮力地揮下，激烈的撞擊撞斷了帶有電子迴路的手骨，但星羽的暗殺刀也同時碎裂，手上割出醒目的血痕。金鐵與鮮紅飛散之際，星羽在驚訝中第一次對上了機械靈體的眼神……拼了命要活下去的眼神……
        但是，她的惻隱卻連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反手緊握的短刀刺入後頸，切斷了所有仍在掙扎著的生命連結。
        「妳已經沒有用了。睡吧。」
        無限的錯誤訊息掩蓋了即將消失的視線，奧莉的身軀無力倒下，永遠失去了名為「活著」的象徵。
        現在唯一活著的，是握著電磁短刀的馮星羽。
        眼中映著空間中慘然的血色，但是她不需要淚腺洗去浮現的恐懼。
        因為，她感覺不到恐懼。對重要之人的感情，早讓她對其他的感情麻木。
        「哥哥，機械靈體被我殺了。」
        「太好了。快點離開吧，別忘了做該做的事喔。」「那還用說。」
        三，二，一……
        計時器歸零的那一瞬，恐怖的地獄業火吞噬了整個樓層，無論是人還是武器，所有的軀體都在華麗的火葬中，消失無蹤。
        他們的死，是被「她」注視著的。然而，卻連一丁點的哀悼都沒有。
        一道人影從窗間躍下，在奇異綠光中安穩著地。
        她的身影甩開衣上沾著的焦塵，前往眼前的下一個目的地。
        被他所指名的目的地。 

        想到剛才那個突然就要開槍的傢伙，大家都還有著餘悸。要不是尼歐的麻醉針先刺上他的手，恐怕現在已有人中槍了。
        「聽平真說襲擊他們的是警察……街上也都是軍人在進行搜查……沒想到還有人這樣拐彎抹角的……」
        尼歐在離開居處的過程中一直保持沉默，自從剛才把那昏迷的人拖進房間、從耳邊拿走一個奇怪的通訊器後，他手就一直縮在袖子內不知在忙什麼。
        他的心也隨著手的動作在高速運轉。經過了好幾分鐘，他在地道中像是靈光乍現般抬起了頭。
        「喂，少揚。你們先到避難處去……我有點事情想去確認一下。」尼歐拋下了那句話，轉身就想從旁邊的叉路跑去。
        「等…等一下！尼歐叔叔！」菲妮安娜急急抓住了尼歐的大衣，眼中的擔憂滿溢了出來。「你……你不是要走吧？你會回來的吧？」
        感覺到拉著大衣的那隻手的意義，尼歐笑著跪了下來，看著菲妮快要掉淚的眼眸。「放心，我絕對不會離開你們的。但是有條件喔，等我回來，要叫我『尼歐哥哥』，OK？」
        菲妮忍不住破涕為笑，尼歐點了點頭，縱身衝出了地道的隱藏出口。
        在他跳出出口後不到一秒，就有一隊士兵從街道跑過。但是奇怪的是，他們連人影都沒看見。
        「接下來還有幾棟樓要找啊？」「管他的，司令部指示的，你也認命點。」
        眼前的牆還在從奈米機械的強制分解中恢復，尼歐拿起手上的通訊器靜靜端詳，一堆小機械正接在它旁邊。
        「好了，接下來……」

        「攻擊瞄準系統已入侵完畢。確認被破壞的W.P.U軍事建物已有五棟。」
        「很好。其他人繼續進行工作。」按了個鍵，通訊已切換到另外一人。
        「星羽，妳也該累了吧？快回來吧，別抓逆天者抓得太過頭了。」
        編出了個很正常的理由，其實心裡卻是在害怕別的事情。
        在害怕「她」又出現在眼前。
        「沒關係，哥哥。我很快就回去了，只要再一下下……」
        跟哥哥這樣說，但是身體卻像是焦躁的貓一樣翻遍大街小巷，在尋找讓自己耿耿於懷的「她」。
        感覺到彼此間零星的矛盾，馮宇麟嘆了口氣，關掉通訊。
        我到底在做什麼？這樣容易焦慮，這樣容易被兄妹的感情干擾……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放不下？
        明明就逼過自己放棄的……
        「不要動。」
        尼歐冰冷的聲音傳進房間，像根針似地刺在馮宇麟的耳膜上。
        牆中走出了拿著小機械的尼歐，背後的粉刷卻像是一湖清水，還揚起了春風輕拂般的微微波紋。「你很了解自己的處境嘛。居然都沒有動。」
        「因為我知道，我再有什麼動作就會被你弄昏了。」
        雖然是背對著，尼歐還是感覺得到馮宇麟的輕鬆表情。
        「沒想到星雁的哥哥居然心機那麼重啊。之前聽她說你在指揮W.P.U的部隊，我還以為你就只是這樣而已。不過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
        「被聽到了嗎？彼此彼此，你應該是那個政府通緝好幾年都抓不到的『Thief 0』吧？在這世界上還能這樣搞，想必是有不少本事了。不過你居然認識舍妹，我該感到榮幸還是傷心呢？」
        「感到榮幸就夠了。我問你，攻擊我們的人是你派的吧？難道你想殺了你妹不成？」
        「何以見得？」「你手下的耳朵上有特製的通訊器。這東西政府分析不了的，但是我可以。混了靈子的機械我也碰過不少。」
        「果然高竿。但是我說實話，絕對沒有傷害她和她朋友的意思。他會攻擊你們純粹是湊巧。」
        馮宇麟還是那樣冷靜，說的話還帶有一種說不出的說服力，就是謊話也忍不住要相信。
        「你現在還在指揮攻擊逆天者的行動？」「是啊。但是跟你應該沒啥關係吧？你應該不是會加入他們的人。」
        尼歐冷笑了一聲說道：「是啊，跟我沒關係。但是我有朋友在裡頭，我就不能不管！你現在叫你的人停止行動，應該可以少死幾十人吧？」
        「若只是不攻擊來不及撤退的逆天者的話，可以。反正我也怕殺到女人。說起來很奇怪呢，逆天者中的女人比我想像中還多。」
        「因為你有其他的事可做，對不對？讓軍隊自己打自己人？我還真搞不懂，你這樣做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不想說。啊，你可以去問星雁她男朋友啊，他多少可以跟你解釋的。」
        「你搞不清楚現在的局面嗎？再不聽話的話我可以令你倒下喔。」
        馮宇麟的笑，在陰影中揚起。
        「或許我了解得更多呢。你不覺得這兒的空氣有點臭嗎？」
        糟了。尼歐意識到房中的空氣帶有迷醉的氣息，正跟他體內快要棄守的防毒抗體激烈抗爭。他連忙從大衣中伸出一劑解毒針，朝著手臂刺了下去。
        只是一瞬間，就夠了。
        馮宇麟在那一瞬間抽出腰間的槍，用極詭異的角度向後發射。尼歐立刻縱身閃開，但已製造出足夠的空隙，讓馮宇麟閃開飛射的麻醉針，衝到門邊。
        「再見了。」
        馮宇麟關門前那抹微笑讓尼歐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不能待下去了。
        縱身穿過外牆，尼歐跳下的下一秒鐘，掃射的重機槍貫穿了尚未恢復型態的牆壁，一堆像液體的水泥灑下一小陣灰色的雨。
        緩衝網將尼歐接住在三樓的空中。他跳下地面，恢復鎮靜地踏上與大家會合的路途。
        剛才的事……要不要跟她說呢？算了吧。別再搞出奇怪的事情了。
        但是不說真的好嗎？馮宇麟他……我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能確定的是，他絕對不是朋友。
        「上面！有人攻過來了！散開！」
        旁邊街角傳來炸彈的爆炸聲。煙霧瀰漫中，尼歐藏身在陰影下迅速離去。
        「今天還真是一團亂啊。」

        夜晚，街上的掃蕩活動依然在繼續，機械靈體、逆天者、軍隊，到處都有不同的人，在走著不同的道路。
        除了人以外，也有個東西已經注意到這城市了。
        「亂得一塌糊塗啊……好多的思想都亂，連城都快被搞得一團亂了……」
        不知是不是眼睛的東西，傳來了影像。
        「到處都這樣……嘿嘿嘿……」
        「很合我的口味啊……這樣的地方……呵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