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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分裂的旅途

        晨光從某處的窗折射過來,在陰涼的角落劃了一道突兀的白線。
        「你說你相當了解政府機關,是因為身在其中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還是隱瞞真實身分嗎……算了,預料之中。
        「今天我是一個人來。所有行動都沒有其他人知道,包括通訊也都隱藏了。」
        「果然守信。不愧是領導機械靈體的人。既然已經建立互信的基礎,那我想可以直接切入正題了。」
        「關於你所說的『切身相關的大事』,詳情到底是什麼?」
        馮宇麟拉了拉衣領說道:「在說明之前,我想先跟你聊聊現在『你們』的處境。」
        「機械靈體,W.P.U中編為六個小隊,總數有75名----啊,但是之前的動亂中損失了一名Ace以及九名隊員。你們身為W.P.U軍事方面的王牌,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來,就是政府高層所操控的玩具而已。因為你們本身身為武器的關係,除了戰鬥時可策劃戰略以外,平常的政府事務你們都無法插手。」
        「這點我很了解,因為這也是我所該盡的責任。」
        「在戰爭中,你們有不得不存在的價值;但是不知您有沒有想過,萬一哪一天戰爭結束了,你們這些人該何去何從?」
        這句話觸動了龍遠內心的思量,然而他卻壓抑住難得的情感,依然冷靜地跟對方談判。
        「說起來,還不太想去想那些。我們連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都還不知道呢。」
        「那麼我必須跟你說。根據我的看法,政府中大多數的領導階層都只將你們視為武器,就像戰機或是浮空航母那樣。戰士在戰場上見情況不妙會做什麼?拋下武器絕對是第一選擇啊。」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只是工具,隨時都會被政府當成棄子囉?」
        「正是如此。但是,能夠影響政策階層的我,能夠幫助你們遠離這樣的命運。」
        政策階層?他到底是政府中的什麼人……
        「我能幫助你們脫離政府的束縛,在這世界上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不必在不想戰鬥時戰鬥、不必忍受隨時會被介入的危險。唯一的條件是……在必要的時候,希望你們機械靈體能與我配合。」
        雖然龍遠已做了心理準備,但是對方自信的發言還是嚇了他一跳。
        「你這樣的意思,跟叫我背叛政府有什麼兩樣?我是軍人,本來就要有為國家犧牲的覺悟!」
        「雖然你可能這樣想,但是你的隊友們呢?或是那個很愛護隊員的優葛拉瑟呢?他們有你這樣的覺悟,或是有忍受同伴『有這樣的覺悟』的覺悟嗎?」
        龍遠不禁想起了跟他共事的人們。艾蘭妮絲她總是很囉唆,什麼日常閒事都要管;馬提斯很愛鬧,但那總是年輕人的通病;還有總是掛著一張無邪笑容的菲妮安娜……
        理智的手,將他將墜入回憶的心思拉回現實。
        「那些是人類才該有的感情。我們沒有這個資格去思考這些。」
        馮宇麟似乎注意到他眼神與言語間的差距,眼神銳利了起來。
        「那麼我問你,為國家、為軍隊、甚至是少數幾人的想法付出一切的忠義,是人比較會有,還是武器比較會有?就我所知,一定是武器吧,人要它對準哪裡,它就對準哪裡。」
        「我們本來就是武器。擁有這樣的忠義和覺悟,理所當然。」
        一陣笑聲傳出來,不知是在讚賞,還是嘲笑。
        「就我看來,你們兩個都不是。既不是人,也不是武器。」
        「你說什麼?」
        「你也還真傻。何苦要用二分法來限制什麼是該有的、什麼是不該有的?這跟那些陳腐的『男主外,女主內』、『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有什麼不同?你就是你,可以去決定什麼是自己想過的生活啊。而我,就是能助你們一臂之力的人,條件只有……」
        「要我們背叛政府,聽從你的命令,對吧?」
        一聲神秘的笑。「說好聽一點,是要你們為自己的未來打拼。」
        「那麼很抱歉,」左臂揚起,尖銳的龍爪抵住了馮宇麟的頸部。
        「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議!」
        儘管死亡僅有幾公分之遙,馮宇麟卻一如以往的氣定神閒。「是因為我沒提出有力證據嗎?好吧。還記得在當初『Guardian』那邊,你們派出特殊任務部隊想先行擄走新聯邦的研究員的事吧?」
        「記得。當時第七特種小隊有相當傑出的表現。雖然任務未成功,但光是早新聯邦一步就很難得。」
        「當初的行動完全是由我指揮的。你也該懷疑過吧?宋承毅那個平庸的人怎麼能做出那麼快速的行動?」
        「什麼?那麼當初希爾潘迪她……」「我也很遺憾。要是當初她能聽我的安排,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救她。」
        言下之意,即是說「聽我的,你們活命的機會就多很多」。
        但是對龍遠而言,這卻是沒有說服力的籌碼。
        「你今天來到這裡,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是什麼?說來聽聽。」「你不該親自來這裡的。你說的話可是非常嚴重的叛亂罪,我是機械靈體,要抓你回去是輕而易舉!」
        一支巨爪封住了頭部所有移動的方向。看來,大勢已定。
        但是馮宇麟回報的,卻是一陣輕鬆的笑聲。
        「看來今天是談不攏了呢……很可惜。但是我希望下次還能再商量。」
        「你很豁達嘛。還會有下次嗎?在牢中談?」
        「豁達?不是啊……我只不過跟你做了一樣的事而已。留了一手……」
        背後響起一陣異聲。龍遠的聽覺感官告訴他:遠處有人拿機關槍瞄準這裡。
        同時他看見了,被龍爪架住的人臉上,泛起得意的笑容。
        「你……你居然用別人代你說話?」
        「是啊。很抱歉啊,要不是你架住我的部下,我也不須讓你知道這不開心的事……」那人嘴巴在動著,但聲音卻是從喉嚨中的傳聲器發出。
        「這可跟你信上說的不一樣啊,這樣不是背棄了他人的信任嗎?先生。」
        「你做的也跟信上說的不一樣啊。這樣算扯平了吧?」
        「叫我關掉探測器,也是為了隱藏你的發話地點嗎?」「答對了。但是,別想現在開啟探測就找得到我喔。這傳聲器的技術可跟你們不一樣的。」
        龍遠這下真的栽了一跤了。原本他架住眼前這人,應該就掌控住全局;但是現在不明狀況的人卻變成他了,連真正跟他談話的人身在何方都無法掌握。
        「你要我怎樣?」「我不是說了嗎,改天再談。我很欣賞你的勇氣和才智,希望下次我們達成合作的共識吧,對你們沒有壞處的。」
        想到剛才馮宇麟說的話,龍遠也開始想多加思考了。左手一揚,銳爪從眼前人的頸部放了下來。
        「我知道了。今天失禮了,下次有空再談吧。」
        「不會。有緣再見。」
        黑衣人影悄悄離開了龍遠的視線範圍,周圍的幾個人也都開始撤離。馮宇麟短暫注視了大家的視訊影像後,就放心地關掉了監控系統。不過室內的安靜沒有持續多久,就又被亮起的另一個螢幕打斷。
        「恭候多時了,蒂亞.艾希妲將軍。」
        蒂亞平時兇悍的眼神跟現在螢幕上的她完全不同。且並不是平常面對政府高層或前輩所顯示的尊敬,還有著一種受挫般的困惑。
        「……羅薩斯王城那邊的戰鬥資料,我已看過好幾次了。我真的想不透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必須說,真的比我高明。這場打賭,是你贏了。」
        一個從來沒在戰場上認過輸的人,就這樣對馮宇麟舉起了白旗。「那你要我做什麼?交出我旗下的指揮權,還是幫你坐上中將的位置?……」
        馮宇麟忽然笑出聲來,但是其中卻沒有任何勝利者揚威的傲慢,反而讓聽的人感受到一種遭逢知己般的舒坦。「不,不是的。其實這場打賭並不是『我贏』。就我看來,我倆都沒有輸。妳表現出理性而且坦然面對的態度,就已經讓我服氣了。我想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要我當你的部下嗎?跟你身邊的那群人一樣……」「等妳跟他們談過就知道了。我從來就沒將他們任何一個當成部下,只是彼此需要的互助關係而已。我很希望妳的才能可以充分發揮,而不是在現在這種處處掣肘的地位上等待。難道妳沒有同感嗎?」
        雖然很意外為何馮宇麟知道自己的想法,但是被人理解的感覺,卻讓她的戒心又放下了好幾分。這或許就是所謂的領導人吧。
        「好吧,我答應就是了……老大。」
        這兩個字無疑詮釋了他們之間已建立起的默契。通訊在兩人默默的許可間中斷了,馮宇麟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一邊面向後邊星羽的欣喜表情。
        「成功了呢,哥哥。」「是呀。這樣我就能影響W.P.U大概一半的力量了。沒有軍事力量支持的政府……根本連除掉我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機械靈體他們不是拒絕合作了?這樣沒關係嗎?」
        「沒關係。」馮宇麟露出了詭異的笑。「不管他們接受不接受,這個『虛假的希望』已經被他們記住了……反正他們的下場都一樣,只要在接下來的行動中,讓他們與政府的矛盾惡化到玉石俱焚就可以了……」


        這一天,仍然是一個清爽的早晨。
        一切似乎都是那樣平靜,空氣像是夏日的海邊一樣涼爽,讓置身其中的人,根本不會想到這樣的日子裡,會有什麼樣驚人的事情發生。
        然而災禍就是這樣一個愛惡作劇的小鬼,總是要在人最不認為會碰到時,嚇他們一大跳。
        人心也是如此。
        「喂,少揚嗎?今天街上軍方的動作有點奇怪,總部請你們馬上遷移居住地點,我馬上將地址傳給你們!」柳平真一通緊急通訊,打亂了他們這天的悠閒。
        「動作很奇怪?難道是想進行拘捕嗎?」星雁問道。
        「不清楚。但是還是趕快出發的好。新的地方離廚房的地道出口很近吧?我們就從那邊離開吧。」   
        之前幾次快速遷離的經驗和了解自己的處境,讓他們在十分鐘內就把物品收齊了。尼歐和菲妮雖然不是組織的人,但是早合作過那麼久,也不想將他們拋在原居處。
        在最後檢查之時,一個聲音卻打亂了他們的心思。
        「一天到晚躲躲藏藏……這樣哪能跟政府對抗啊?『逆天者』就是要我們當群小老鼠嗎?」成霙背著自己的小行囊,不耐煩地說道。
        「可能是吧。但是啊,我們得多忍忍,才能找到貓尾巴咬下去啊。」少揚正用特殊噴霧清除屋內的腳印和其他痕跡,再準備將屋內處理得像廢屋一般。
        「你們還真是能忍啊。說好聽是以大局為重,其實根本就是窩囊。」
        少揚這會可感覺不太對勁了。成霙今天心情不好嗎?
        「但是這也是不得已啊。學姊,難道妳不想這樣做嗎?」
        「我正是已不想再這樣。」
        按著噴霧的手靜了下來。少揚轉過頭去,跟其他人一樣的驚訝眼光。
        「學…學姐,妳說什麼?別開玩笑啊,這……」星雁困惑地說。
        「我沒有開玩笑。待在這組織中真的讓我很煩了。什麼布局、集中勢力、隱藏行蹤等等,我在這些東西中成天打滾,都已經快忘掉自己原本的目標是什麼了。你們呢?是不是根本就忘記了?忘記自己痛恨天上那鬼東西?忘記要反抗政府,把蔑視生命的那些狗官全殺光?」
        「我沒有忘記,學姊。我們只是想順從大家,合作完成目標……」
        「你們難道不認為自己根本就被那些『聖騎士』當成棋子了?凡事都言聽計從,他要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這難道不討厭嗎?」
        「學姊!這樣想未免太黑暗了。他們不是一直領導著我們嗎……」星雁的話還未說完,成霙卻忽然冷冷瞪了她一下。
        「妳也是,星雁。妳在反政府組織中,但是妳的作為似乎沒有該有的分寸啊?好幾次看妳對政府軍或是巫師部隊的人,妳根本就不想殺掉他們對不對?之前抓到闇行的時候也是,菲妮安娜的時候也是……」
        「我…我只是認為,大家沒有到非決生死不可的程度……」
        「又來了?妳這種大愛精神到底哪兒學來的?妳饒別人一命,別人就會感謝妳嗎?妳有沒有想過可能會惹來的麻煩?說到麻煩,之前救菲妮安娜還是妳出的主意呢,要是妳沒有這樣想,我們會少遇到多少危險?逆天者可不是讓妳找乾妹妹的遊戲……」
        尖銳的話語不斷刺著星雁的心,她的臉上除了錯愕以外,更多的是游移的不知所措。少揚在一旁感到愈來愈不悅,終於開口截斷了成霙的責罵。
        「請住口,學姐!現在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嗎?有什麼誤會我們好好談,別對她這麼兇……」
        房中更引人注意的,是一陣輕微的啜泣聲。
        「我……我給大家添麻煩了嗎……」菲妮安娜抽抽噎噎地說著,嬌小的臉蛋上流下晶瑩的淚珠,就像純潔的心落下點點鮮血……
        「喂喂,成霙啊,妳別這樣好不好?她也幫了我們不少忙啊,怎麼會是帶來麻煩……」尼歐也有點看不下去了,伸出袖子去擦掉菲妮臉上的淚,一邊輕聲細語的去哄她。  
        「哼,對人很溫柔嘛。你們就這樣快樂的生活吧,到時候連自己害死自己都不知道……」
        「別再說了,學姐!」少揚大聲喊道,擋在成霙銳利的眼光面前。
        「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要有耐性,等待與大家一同改變世界未來的機會,不是嗎?我們必須離開了,別再說了,好嗎?」
        「你們要去的話自己去。我已經不想聽他們的命令了。」
        這句冷漠的話,凍結了房間內所有空氣,也讓大家的思考瞬間停滯。
        「學姐……妳開玩笑的吧……」
        「我很認真。我不想再待在逆天者中了,我要脫離。」
        一個東西從她的手中跳起,自由落體掉到了地面,發出一陣刺耳的敲擊聲。
        那是代表「騎士」身分的胸章……
        「這個東西,我不要了。」
        「學姊……妳認真的嗎?為什麼要這麼衝動……」少揚說出心中的擔憂,但其實心裡更多的,是憤怒與不解。
        「我活著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向我痛恨的東西報仇。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去毀掉它們,而不是去期望領導人會滿足我的心願。」
        尼歐臉上仍是那樣冷靜,在大家都慌張的氛圍中向著成霙平靜說話。
        「成霙,妳真的一定要這樣做嗎?妳能看清自己該走的道路?妳能負起這決定所帶來的後果?」
        「我有後悔過嗎?我討厭這種『為他人而負』的責任。」
        推開了門,也推開了同伴們挽留的眼光。她拋下身後的昔日友情,一腳已踏出了房間……
        「等一下!妳不能走!」
        少揚衝上前要拉住離去的背影,但冷寒的槍尖忽然衝破紊亂的氣流,刺向他前趨的身體。魔法反射性激起的冰冷氣流擋偏了來勢,鋒利的尖端,直直指在少揚的眼前。
        那一瞬間,所有的連繫都斷裂了。彼此間的距離,也在尖刃的阻絕下被狠狠扯開。
        冰冷的觸覺從額間擴散,少揚靜靜站著,眼神也迎上了成霙的冷漠目光。
        「我們朋友之間,難道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你以為你了解我?不,我們之間的裂痕一直都存在。」
        眼光轉為木然,少揚看著成霙收回短槍,一如以往地轉身揚起高傲的背影,穿過走廊,將遮蔽的陽光一絲不剩地留給背後的過去。
        「喂,大家……別站著啊。不能讓霙姊姊離開……」
        每個人都想。但是,還是沒有人踏出追逐的腳步。
        因為他們了解她。
        他們知道,他們恐怕是再也見不到面了。


        新的居處是位在一棟公寓內。房間比之前的寬敞了一些,也沒有之前居所的燥熱感覺。
        不過搬進新家的人,卻是一點都無法高興。
        「菲妮,先把東西拿去房間擺好吧!等一下來幫我做中飯,怎麼樣?」
        菲妮向尼歐點了點頭,安靜走進了小房間中。尼歐轉過頭來,看著坐在旁邊的少揚。
        「你們和她,之前有過什麼誤會嗎?」她,當然是指成霙。
        「我想不太出來。雖然我們意見常有分歧,但是我也盡量都避而不談……」
        「就我的經驗看來,她這幾天應該是有什麼是讓她很煩躁。雖然今天她做這種事也像是她的個性啦,但是其它應該還有什麼更深的原因。」
        更深的原因嗎……少揚快速翻閱過去的記憶,期望從中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你跟星雁認識她的時間也不短了,少說也有一年多了吧。但是對她的稱謂,還是在學校中的『學姐』。」
        學姊……是啊,我一直是這樣叫的……
        「你們跟她……是不是總是有著距離呢?」
        距離……這個名詞存在在大多數的人與人之間。但是卻很少人願意去面對這確實存在的東西。
        所謂心的距離……也就是彼此個性差異的具象化吧。
        一陣自然的敲門聲。這個節奏跟逆天者的暗號不一樣。
        「是誰?」猛然從椅上站起,少揚帶著警覺的眼神,湊進門邊的貓眼看出去。
        那是一名工人打扮的人。這種人現在來到別人家門前,也未免太奇怪了。
        拉起暗中用魔法硬化的門鏈,少揚在門上開了一個小縫。
        「請問有什麼事嗎?」「啊,先生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是不是打電話來說窗戶需要更換……」
        工人的手中忽然出現一支槍管,向著另一端的少揚直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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