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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平靜中的不平靜

        這裡……是哪裡?
        是活著的世界……還是死亡的世界?
        是哪一邊呢?
        耳邊響起一聲微弱的足音,神秘的聲響一如它的主人。
        是……誰?
        你現在……還擁有什麼?
        靈子感應?是靈御者嗎?
        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也沒有了吧。國家、身分、朋友……
        我想不到自己還擁有什麼。力量大概也……
        「失去一切的人嗎……很好,我欣賞你。」
        欣賞?看來我可能真的還活著……
        「既然是有同樣痛苦的人,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完成我們彼此的願望……」
        「願望?那種東西……我已經沒有了……」
        「你很快就會有的。當你了解我的願望之後……」
        這樣嗎?反正我的生命……只能存在在贖罪之路上了……
        「好吧。我也沒有必要拒絕吧。」「歡迎你,失去一切的人……」
        一雙深邃、蘊含無數力量的黑色眼瞳。他的肩上,一雙貓眼向他投出同伴的善意。


        得呀一聲,少揚推開了鏽跡斑斑的鐵門。
        「回來啦。外面的情況怎麼樣?」「還是一樣啊。警察的巡邏愈來愈密集,而且W.P.U的軍隊又來了一些。市民們都在閒言閒語了。」
        「還真的很可疑呢。算了,反正我們的藏身地是不會被發現的。啊,我要你買的藥呢?」
        少揚將手上一小包藥扔給尼歐,在菲妮身旁坐了下來。她正在用手指的器械將一隻老舊手錶拆開,好像挺樂在其中的樣子。
        「星雁呢?」「姊姊她還在睡。大概再十分鐘就會醒了。」
        「傷還沒好啊……」少揚不禁又有些擔心起來。
        從羅薩斯王城中逃出來那晚算起,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他們在逆天者組織的安排下,到了世界首都「泰坦」周圍的衛星市區。外表雖然沒有什麼特別,但是這裡私底下是逆天者的重要據點,有相當多戰力都隱藏其中;也因為如此,這裡的警察機關也是唯一被特別介入的。
        關於他們以及平真等人闖入王城的事,總部並沒有給予任何懲罰或是嚴加過問。不過少揚他們依然被安排在與其他同伴不同的地方,聯繫上是沒有不便,但是總有種被孤立的感覺。
        在之前的戰鬥中所受的傷,大家幾乎都已無大礙了。只是星雁和成霙仍需要特別注意,因為兩人不但是肉體上受創較深,星雁的精神也因為之前與闇行正面衝突的緣故,呈現比較虛弱的狀態。尼歐也因此特別用了很多奇怪的療法,不過最有效的好像還是讓她多睡覺。
        「啊……早安……啊?已經十一點了?我……」睡眼惺忪的星雁在看到時鐘那一刻像是被雷打到一般,好像很害怕被當成愛睡懶覺的人。
        「放心啦,小姐。只不過因為半顆安眠藥而已,這也是為妳好啊。」
        「你……真是,我不是說過沒事了嗎?居然在飲料裡放藥,你是變態啊?」星雁好像真的生氣了,突然在尼歐背後造起護盾,害他後腦勺被狠敲了一下。
        「啊…痛痛痛。好像沒事了嘛,硬度好像還變高了……脾氣也一樣,哈…」尼歐一邊笑一邊灑出奈米機械,把背後那塊無形的盾給慢慢消溶掉。
        星雁身上已經沒有繃帶或是上藥的痕跡了。少揚感覺心裡輕鬆了不少,向著她微微笑了起來,不過她的眼神轉過來與他對上的瞬間,他又趕忙把自己的怪樣收進心中。
        「對了,成霙她人呢?該是我幫她檢查的時候了,右臂的粉碎性骨折還真不好醫啊。」
        「霙姊姊她剛才不是去通訊室了嗎?」菲妮回道,「門反鎖了。應該是有人跟她祕密通訊吧。」
        「又是艾薩羅亞嗎?真是纏人,三天兩天就要跟她說話。要教她戰鬥技巧的話,直接叫她回總部不就好了?」
        「她的個性一定不會受教的啦,一直以來不都是無師自通的?」
        「不過,有點羨慕學姐呢……居然當上了聖騎士的『代理人』……」星雁露出了神往的表情,看著角落那扇已封鎖的門。
        的確,就大多數人而言,那是很令人渴望的領域。
        但是,她並不因此而感到高興。
        「好了。請問聖騎士,艾薩羅亞‧迪恩大人,您今天找我的目的是?」成霙對著前方投影幕的人影冷冷說道。
        「還是一樣冷漠啊。有個性,我就喜歡這樣的女孩。」
        「先說了,我只是被你定為代理人,若是你想要我當你的女人,那我可絕不奉陪。」
        「原來我在大家眼裡是這樣啊……好啦,算我自作自受。放心,沒這種打算,只是想跟妳談談而已。」
        「那麼這樣,我可以問些問題嗎?」「當然可以。」
        「逆天者的目標不是要破壞『天空計畫』嗎?那為什麼遲遲不行動?我聽說又有一個城市毀滅了。」
        「妳很想要快點解決嗎?」「當然,我每天起來一想到那些鬼東西在天空居高臨下,我就恨不得馬上跳上去破壞掉這一切。我痛恨那些人類自以為是的產物,恨透了。」成霙愈說愈大聲,仍裹著固定器的右臂也忍不住發抖。
        「這樣的情緒……老實說,我也曾是它們的忠實信徒。但是當我體會到師祖……啊,反正就是最早的聖騎士……的想法後,我就不准自己有那樣衝動的想法了。」
        「理由是什麼?說來聽聽。」
        「在五十年前,讓逆天者這組織真正成型的戰爭,政府都稱之為『unknown war』,只有很高階的人才知道的機密:因為實在是太丟臉了。七個人,搗毀了政府位在『天域』底下的遠程攻擊用基地……這件事讓政府的鎮壓政策轉變,也讓還有反抗意志的人知道了我們的存在。但是那七位聖騎士卻不再對附近的軍隊主動攻擊了,妳知道為什麼嗎?」
        「反正又是那個老掉牙的理由吧。要累積實力啦,等待時機成熟時以十足的把握完成最重要的任務啦……」
        「最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成熟。他們當初想到了,以寥寥可數的人去發起更大的抗爭,是不珍惜生命與機會的表現。至於我們現在,不僅是自己,還背負著組織中上萬人的生命,還有曾經給予協助的無數人的期待。我身處高位,就不能凡事都以自己的想法為依歸,地位始終是一柄沉重的權杖,不是嗎?我希望妳也能夠了解,身為領導者的『責任』。」
        成霙沉吟了半响,這才又抬頭面對螢幕。「我知道了。我會思考你所說的事情的,讓我有時間思考吧。」
        唰的一聲,螢幕拉下黑色的簾幕。成霙在椅上伸展了身體,眼中醞釀著一股難以宣洩的煩躁。
        「成熟……責任……期待……這種東西,我已經厭煩了。」


        門無聲地解開了鎖,一雙腳踏著沉重的腳步,走上了晶瑩欲碎的一地凝結色彩。
        「哎唷?你居然帶了景彤來啊?你在打啥鬼主意啊?」紅星粗聲粗氣地大聲說道,一不小心又差點把手上接的抑制劑給甩掉了。
        「沒什麼,老兄。星虹呢?她到哪去了?」冥響臉上的笑容比平時少了些,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煩心。
        「啊?你在說啥啊,老朋友?難道我就不重要?」身穿黑衣的人影忽然拍了下他的背,他的右眼被黑髮遮住,一抹平和的笑容,與他記憶中的所有相關畫面完全重疊。
        「別鬧了,星虹。妳知道這不好笑。」冥響嚴肅地瞪了一下,如刀的眼神像是抹布,將虛偽的色彩全部抹去。
        「別那麼嚴肅嘛……從來沒這麼兇瞪過我……」星虹恢復原本的樣子,臉上還帶著一抹揶揄的笑。
        「是的,從來沒有。現在發生的事也是從來沒有的,而且跟我們切身相關,所以我希望你們嚴肅點。」
        角落邊躺著剛做完軀體再生程序的脈衝,波霎靜靜在旁邊看守著,避免牠衝動將未癒合的傷口撕裂。全身忽然傳來一陣痛楚,讓他想起自己還未完成修補的肉體創傷,不過他的下一反應居然不是觀察自己的傷口,而是看著星虹蠻不在乎的表情,默默將自己的痛苦表情收起。
        「好,那希望各位聽我分析。今天,巫王他向聯邦評議會施壓,通過了靈子光能的量產利用計畫。其他還有好幾個研究案也都在審議階段,不過現在巫王已經跑到天空要塞去找在那玩耍的極光去了。你們知道這件事代表的意義嗎?」
        紅星接到靈子感應,猛搖頭表示不解。波霎和睡眠的脈衝也未表示意見,只有星虹回答了問題。
        「表示巫王已經開始玩以前的那一套了吧?極光是他第一個要下手的對象。憑他的手段還有極光的絕頂天真,沒多久他的能力就會被抽出分析,然後就跟以前的那女人一樣,被無聲無息地『處理』掉對吧?」
        「正是如此。現在『阿波羅』的命令接收已被干擾大半,雖然我有重視的心腹在那妨礙,但我想擋不住多久了吧。再過幾天,極光就會像以前的『孤高的月牙』一樣消失,靈子激發光能的力量也會跟靈子浮空技術一樣,被巫王奪走成為他任意操控的武器。所以,我才要與大家商討對策,為了我們全體的性命著想。」
        「說是這樣說啦。但是我們對巫王的戒心都很重,怎會像月牙她一樣被激將,或是極光被哄騙去進行分析?冥響,你是不是擔心過早了?」
        「星虹,不要以為巫王他很好應付!他的權力隨時可以左右聯邦40%以上的政策,我們以前為了自保,不是用了很多手段來破壞那些『解析靈子能力』的研究嗎?更何況,現在他的心態又不一樣了,我不知道他還會想出什麼賤招……」
        「這麼怕他?老子知道了。他要打我們的主意時,我把他幹掉就行了吧?」紅星說道。
        「這可當最後手段,老兄。只是不能輕易使用。所以我希望各位在接下來的工作中,要盡量注意其他人的狀況,並看有沒有願意幫助的協力者,干擾巫王獨斷獨行的行為。景彤以後就由我注意,我會負責她所要執行的全部任務。」
        「說到天空那邊,最近『封巖』的情緒也很怪啊,我還得當它的輔導員。真是的,要是發情期的話可就無解囉。我想巫王遲早也會動它的腦筋,你怎麼看?」星虹似乎態度認真了起來,但嘴上還是不饒人。「嗯,這也要注意。畢竟天域的『中樞』是靠它維持的,要是聽了巫王的話就真的會導致絕對多數的局面了。雖然很可憐,但還是想辦法讓它自閉一點吧。也能維持權力平衡的現況。」
        「防止獨裁嗎……有趣。我就喜歡看人從高處摔下來的表情,算我一份吧。」
        這一場有點奇怪的會議結束了。波霎負責將整理出的結論直接輸進脈衝腦中,紅星則是大剌剌地離開秘密房間,到附近的山腰練拳去了。星虹目送冥響離開屬於她的房間,在門未開時,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喂,你覺得巫王他現在心中缺了什麼?」「又在挖別人內心想法嗎…嗯…」
        門在無聲中敞開。冥響望著窗外樹上的鳥巢,母鳥沒有出去替幼雛覓食已經三天了,翅膀雖密實但卻毫無光澤,只是在梢頭無神地跳來跳去。
        「大概是牽掛吧。對親人的。」


        「哪來這麼多理由?給我滾一邊去,你這個蠢才!」
        無聲的衝擊像巴掌一般打上羅素的臉,他重重摔在木椅邊上,額間撞出了一道鮮紅的創口。
        「大人。關於強制分析的事請再思考一下……」羅素馬上又站了起來,在巫王面前低聲下氣,連流下的血都沒有擦。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受冥響吩咐的!羅素‧羅蘭,你以前靠關係在巫師部隊中囂張,要不是你搞出這麼大差錯,我都可以容忍你;但是現在你不過是這要塞軍事指揮室的主導,還敢在我面前礙手礙腳?我最後一次提醒你,滾!不然我可是會把你殺了的!就算冥響罩著你也沒用!」
        羅素緊抿住自己的嘴,在幾秒後伸手擦去了額間的血。
        「屬下明白了。告辭。」
        低著頭走出會議室,羅素注意到一雙令人不自在的目光。
        「亞特蘭……你這眼神真的讓我很失望……」
        昔日曾經的好友,現在的眼中只有輕蔑,還有滿滿的幸災樂禍。
        「你因為我這樣而感到高興?真可悲……」
        但是他的怒氣,也只能埋藏在心底。

        「真是的。這傢伙倒是很忠心嘛,有人丟根骨頭就一輩子要跟他屁股走。」門關了起來,巫王又開始諷刺起羅素來。
        「他一向都是這樣。在學校當榜首的人,怎麼可能沒有被長輩特別關心過?現在會這樣螳臂擋車,也是習慣使然的。」亞特蘭不斷將腦中想到的奉承話全都講出來,就好像自己吐的每個字都鑲金似的。
        「說得好。這樣恐嚇他,就把最後一塊絆腳石清掉了……強制分析的結果,應該能很快就完成……你說,他不會再搞小手段吧?」
        「絕對不會的,大人。他沒這種找洞鑽的才能。」
        巫王他突然回過了頭,那雙兇狠的眼睛,直直刺入他的心窩中。
        「你很會在人背後說壞話嘛。不知道在其他人面前,你是怎麼評價我的呢?亞特蘭?」
        那眼神就像是懷疑之刃,想把他的心剖開來東翻西找一番。亞特蘭嚇得冷汗直流,勉強才能擠出完整的話。
        「不……大人,我從來沒有說過您的壞話。您提拔我,我一直都是很感謝的……」雖然語氣強忍鎮定,但是眼神卻難掩害怕和心虛。
        「哦……是這樣嗎。其實之前看你幾次都無法有什麼功勞,我看在你很努力爭取下一次機會,才想說再觀察你的。但是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服……」
        「絕…絕對沒有!我敢保證絕對沒有!」
        巫王的眼又直勾勾瞧了他許久,才終於轉過頭去。「是嗎。好,我就暫且再相信你一次。但是,你下次絕對要達成我的要求……」
        「請…請隨意吩咐……」「你就到地面去吧。到米瑪斯那邊去,給我做好衛星市區的監視工作。要是被我聽到有人搞出什麼大規模破壞活動,你可就要給我小心點……」
        「是……我一定辦到……」
        「還有,不要有任何一絲的僥倖心理。我對任何人都一樣,誰做錯事我絕對重罰,就算是你也一樣!」
        汗已經快讓他的眼鏡掉下來了。他已經承受不住,腳都下意識地想快離開這人身邊。當看到巫王要他離開的暗示時,他立刻就踏上腦中計劃不知幾百次的路線,離開了會議室。
        背後還傳來令人悚然的狂笑。等笑聲消失,走了將近一分鐘的快步,亞特蘭才敢放下自己緊繃的思維。
        「這人真的太可怕了……失去女兒,簡直把他剩餘的人性也一起殺了……」
        「我有辦法一直討他歡心嗎……說不定他是要我跟羅素一樣,為主人盡心盡力……但是我根本滿足不了他……稍一不慎,我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恐懼的眼神,終於透出一股被逼到絕境下的反噬之息。


        天空是一片清爽的蔚藍,幾朵輕雲就如老人菸斗中吐出的清閒,自在地散步在藍天中。
        市區內的公園,一大早就已擠滿了許多玩興大發的小孩子。他們在如茵的草地上打滾,或是在沙地上又挖又抓,想蓋起一座守護童年的堡壘。
        雖然四周都是建物的公園是不准放風箏的,但是孩子們的想像力總會找出替代方案。現在就有一群正擠在溜滑梯上,在尖叫聲中由上滑下,同時幻想雙臂就是飛機的翅膀,在滑下那一刻享受飛在空中的幻覺。
        天空所投射的幻影,很完美地取代了孩子們所嚮往的世界。它的偽裝就如小丑的舞台裝,讓羽翼未豐的稚嫩靈魂,相信世界就如想像力構築的那樣廣闊無邊、那樣無拘無束。
        他們哪裡知道,自己所夢想的,只是一種不存在的假象呢?
        一顆球在傳接的過程中脫了手,女孩急忙要追過去,但是一雙成熟的大腳,卻將頑皮的球牢牢停住。
        「來,快拿回去玩吧。」
        女孩撿起慢慢滾過來的球,看見眼前陌生卻不可怕的笑容,她心裡也湧現溫暖。「謝謝你,大哥哥。」
        男子望著女孩奔去的背影,一會兒才把自己從回憶的麻醉中澆醒,苦笑著自嘲了起來。
        「你還在想那小丫頭嗎。她早已不會回來了……」
        走過顯眼的玩樂場,他彎入公園被建物擋住的一個隱密角落。這兒曾經還是毒品地下交易的熱門點,不過現在,可沒有那些汙穢的人在這裡。
        只有一名黑髮男子坐著。他穿著一襲高領的黑色外套,全身的裝束倒也十分普通,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所有探查裝置,解除。」
        眼前文字下達的繁瑣指令已經完成,龍遠一步步走到了男子身旁,在僅容一人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這麼熱,何不抽根菸?」
        「因為我冷。」
        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但卻是彼此間互通的暗語。
        「您很準時啊。『遊』之隊隊長‧龍遠。」
        「你也是。寄出那段訊息的就是你本人,沒錯吧?」
        「是的。我也相信您已詳閱過內容了。畢竟是很重要的事,不是嗎?」
        「我仔細看過了。」
        領子下露出了笑容。「那最好了。現在,我們就好好談談吧。」
        那是馮宇麟的聲音。

 

註---米瑪斯(Mimas):世界首都「泰坦」周圍的衛星市區中之一區。名稱源自希臘神話中一位泰坦巨人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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