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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Realize

        火焰,在焦黑碎裂的地面肅立,為這幕滿目瘡痍吟誦撫慰的安魂調。
        底下,戰鬥依然在持續,一縷縷浴血的魂魄,仍然在衝突交織中,飄離已燃盡生命的軀殼。
        但是,天空已重拾那片黯然的灰。
        狂亂的黑、優雅的白,此刻已經消逝了蹤影。
        在城頂,蕭索的寒風遊盪著,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這片空間中,還有什麼留下嗎?

        只有兩縷孤單的生息,在崩毀凌亂中延續。
        碎石無力地被往上升起,往四周掀起、剝落。在它的中間,一雙腳勉強站起。
        鮮血凌亂地滴下,雙手顫抖著在身邊垂落。許多黑色的碎片蛻皮般從他身上剝落,合金在地上響起一陣悅耳的交鳴。
        「這……這是……」
        沉黑的眼瞳望著傷痕點綴的手臂,他呆滯著,就好像雙手已經不在。
        視線飄向前方,在不遠處的裂縫中,一抹身影靜躺著。碎裂的蟬蛻,在她四周灑落一圈幽靜的白。
        「妳……妳居然敢毀了……妳……」
        她已經昏過去了。我還站著,我要她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但就在致命的衝擊將要發動之際,忽然一股不知哪來的力量,將他的憤怒、恨意,那些巢居於整個心中的想法,全都溫柔地抹消殆盡。不知為何,自己殺過無數人的手,竟然連一個昏厥的女子都不想傷害了。
        而下一瞬間,腦中才空出的空間突然闖進了好多想法。無數的面孔,情緒,在眼前不斷的播放著。對著我揚起的笑容、被囚禁於機械中的悲鳴、戰場上死者最後的慘叫……
        我……我在做什麼?……這些事都是我做的?……
        我……
        幻光在眼前閃起,一道人影搶進兩人之間,將地上昏厥的身軀抱起。闇行反射性地退了一步,看見了邢少揚的專注眼神。
        少揚憐惜地看著懷中的星雁,破碎的鎧甲自手邊滑落,閃著已然黯淡的光輝。眼前闇行的視線盯了過來,少揚右手一揚,靈子劍在身前提防著。
        「好啊,你們居然從那裏出來了。想不到『他』居然背叛了我……」他的眼神陰鬱著,流露出無盡的失望。
        「他是為你而生的AI,要是真的想背叛你,你早在我們闖進來時就該死了。」少揚小心地將星雁的刀收進懷中,一邊注視著她手上令人揪心的深紅。「你跟他相處的時間也很久了,你無法了解到,他是真心在為你而著想嗎?」
        「真心為我著想?那還放你們出來,還讓你們進入王城最秘密的地方奪走那個力量?」「沒錯!這一切都是為你著想!全部都是!」
        「哎呀?已經救出來了嗎?來晚了一步啊。」尼歐脫下了隱形的掩護,在另一端現了身。「你一個人能行吧?那我得趕快去找大家了,在下頭等你們。」
        少揚微微點頭回應耳機的密語,尼歐的身影又翻下了高台,只剩下少揚和闇行在對峙著。
        「他居然閃了?以為你一個就制得住我嗎?太天真了……」雖然已經疲勞不堪,但闇行仍然能驅動身邊的靈子,準備對少揚展開攻擊。
        「對,我一個就夠了。」少揚站起身來,魔法在四周形成基礎的隔離。「要告訴你事情,我一個就夠了。傳達那AI的感情,是不需要強大力量輔助的。」
        「你又瞭解了什麼?有種就說出來,不要扭扭捏捏的!」
        「你要是想知道,就再回到你獲得力量的地方吧。再去發掘一次,你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再見了。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人生目標。」
   
        眼前的人影已不在了。闇行站在空無一物的高台上,任憑四周的戰火簇擁著自己,好似迎接萬民擁戴的君王。
        這樣,就稱得上是「王」了嗎?
        「王!各處的戰線都處於危急狀態!」「請救救我們!我不想死!」
        許多聲音又傳到了腦中,他的心在這片空寂中沉澱,張開的雙手想抓住些什麼。
        到底,什麼是我沒注意到的呢?
        現在的我,還需要什麼?
        雙腳不自覺地動起來,奔下階梯,奔過長廊,踏著追求的荊棘路,在另一頭等著我的,是什麼?


        救命!我不想死!
        別吵。
        敵人攻進來了,「憤世之靈」能源填充不足,無法發射!
        一定還有什麼,父王一定還有留下什麼……
        衝進大殿、解開暗鎖,他又再度踏入了幾天前拾得狂喜的地方。
        幾天前,這裡堆積著滿滿的力量:機械在兩旁劃一陣列,凝固無數雄心的火藥、裝備,讓他看見了沉睡在心中許久的過去,那張父親臨死前的笑顏……
        但是現在,卻只剩空蕩蕩的一片。在面臨失去與強敵環伺的現在,這樣的空曠更彰顯了心中那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一定還有什麼。他跑到最深處的台階上,左右兩邊的架子仍假著原本掛著的不凡之物虛張聲勢,但是現在,兩者都不存在了,它們連當個侍衛的資格都沒有。
        可惡!一陣怒火,凡鐵所成的架子頓時斷碎。眼前那面精麗雕刻的牆,現在根本是一點用都沒有。他憤怒地掄起拳頭,重重搥在牆上。
        出乎意料的,牆緩緩傳出一陣運作聲,在他又驚又喜的眼神中,它化作一道門,向眼前的人展示沉寂在另一側的一切……
        「我的兒子啊,請聆聽我接下來所說的……」
        這聲音,非關力量、非關權利,但卻觸動了闇行心中最老舊,也是最久未經撥動的心弦……「爸……爸爸……」
        「當你聽見這聲音時,相信你已經看見了。我們這曾叱吒於世界的王朝,所留下來的力量結晶……我不知你會做何感想,但是我仍然想拜託你,替我完成這件無法達成的願望……」
        「羅薩斯王朝。在八十年前的世界性災難中,幾乎是同時誕生的王朝。那時的世界墜入瀕死深淵,而王朝卻是發出驚世的啼哭。這一切,都要感謝創建王朝的先祖,在最艱難的時刻完成他最偉大的理想……」
        「八十年。我們歷經三代傳承,在衰疲的世道中力爭上游,讓人們的文明腳步不致停歇。直到現在,我仍想驕傲的跟世界政府說,要是沒有羅薩斯,你們只會慢慢退化成低等生物,跟著壞滅的大地一起腐敗。」 
        那聲音帶著蒼老,但又是有著那樣令人神往的霸氣。闇行禁不住跪了下來,心中的痛化為兩行熱淚滴下……
        「但是如今,我們遭逢了最大的橫逆。背叛了我們的政府無視於我們獨立於他們之外的立場,用兵海戰術將我們的軍隊撲滅殆盡;還有那些邪門歪道的靈子使用者,瘋狂屠殺王城內的臣民與王族……儘管地下的那些設施本來就能封閉,但是我想,王朝今天是逃不過毀滅的命運了……」
        「父王……」闇行哽咽得說不出話,之前想獲得力量、擊退敵人的想法,全在他對著門後的虛無磕頭時,被從腦中趕得一乾二淨。
        「很多王族都已確定死亡了。我想能逃出去的,或許只剩留在地下的你了吧。雖然今天本是迎接你到王城生活的日子,我叮嚀S-08他絕不准讓你出來,但是這AI本來就不是不能商量,你最後還是會出來的吧……所以我想,將我無法達成的心願託付給你,是我必須的選擇,也是我的希望……夏瑞昂……」
        「孩兒謹遵父王命令!……」
        「拜託了,將你所看見的這些武力的象徵,全部摧毀吧。」
        腦中一陣雷鳴。闇行低著的頭猛然抬起,完全無法思考。
        什麼?
        「我已經思考了很多。最近我才看見,盤踞在心中那隻野心的獸,它是那樣的猙獰、貪得無厭。我天生就被培育成王,學習讓民眾臣服,就算要用上任何恐怖手段;學習用各種方法擴張領土,有時在桌面,有時在戰場;學習操弄兒女的未來,讓他們對夢想、愛情的憧憬,全在渾然不覺中被我一寸寸捏碎……我也自命會愛護人民、愛護兒女,但是這樣的愛……太扭曲了,根本稱不上是完美……所以,我真心希望你不要踏上我的後塵,尤其是復仇之路……那太可怕了……」
        闇行的心依然一片混亂,但心頭的暖意已將淚腺催動,滴下一點點的真情…
        「力量帶來權勢,權勢又渴望力量,這樣的道路遲早會失去平衡,讓人無法回頭……我想,王朝對軍事科技的執著已是一種罪孽了。這樣的力量只會帶來傷痛,帶來生命的消逝……它們已沒有存在於世界的意義了。所以,請你徹底的將這一切斬斷吧,將可能因其帶來的戰火,全都抹殺……」
        傷痛……消逝……戰火……一幕幕之前忽視的畫面飛過腦海,將他清醒過來的心靈千刀萬剮。
        我做了什麼……這些事……都是我做的……
        「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現在身旁的那兩副鎧甲……王族最強力量的象徵是嗎……將情感的變化加以束縛,將人這種生命體的潛能發揮到極限,那跟力量的容器又有什麼兩樣……但是,只要它們力量相撞,就能彼此抵銷,在最不危險的狀態下破壞……但你一個人要怎麼完成,我也沒有頭緒……對不起……」
        「兒子,我愛你。不是因為你的王者血緣,你的聰明才智,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兒子……王的人生很痛苦的,請你離開吧……將這段過去和羅薩斯王朝的存在徹底抹去,去找尋你自己的人生……你能找到我想不到的未來的,祝福你,我兒……」
        門又再度靜靜的關上,分隔了已身處兩界的兩個靈魂。其中一人已沉默了,但另外一人,卻倒在地上,開始發出不成聲的號泣……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
        因為我的誤解,現在……有多少人置身無謂的戰火之中……
        有多少人死了?又有多少人即將死亡?
        住手。我好想這樣說,但是現在,我該怎麼做?
        這場戰爭,不該再繼續下去了……


        踏出了牆上的暗門,他不知現在的自己,臉上是怎樣的神情。
        只怕是很不自然吧。
        「王,各地戰況危急,受損嚴重的部隊都在等待救援……」巫嫻傳著其他人要她傳的情報,她說到一半,才發現闇行身上那惡魔般的鎧甲已經消失。
        「是嗎,這樣啊……」
        「那個……發生什麼事了?王……」「妳過來一下……」
        感覺到他眼神的溫柔,巫嫻有點狐疑地向前滑去。不管他想做什麼,我現在已是甘願陪伴他的奴隸,什麼我都願意承受……
        右手碰上中樞的感應區。在王族的命令之下,機械兵頓時分裂展開,中心核在一陣冷光中消失,沉眠液體中的身軀無力掉下。
        她再度張開了眼睛。感覺全身的潮濕感,她擦了擦自己的臉。
        那張柔順的、屬於人類的臉。  
        巫嫻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愛人,他的冷酷與凶狠已經消失,她頓時發覺自己很難去回溯,自己被關進機械兵、巫王被撞飛王城時,他臉上的表情……
        「為…為什麼……」「快走吧,趁這裡還沒有淪為戰場之前。之前的事,對不起。我知道我該說點別的,但我想不到更好的詞彙。」
        對不起。這句在她心中,永遠都不會聽他說的話,現在卻鑽入耳中,在腦裡不斷激起回響。她感覺到闇行心中的歉意,讓她傷痕累累的思念,在瞬間忘卻了所有痛楚。
        「我走?那……你怎麼辦……」
        「我錯了……我誤解了一切,也誤導了一切……現在這場戰爭,根本就不應該發生的……沒有人該為這場戰鬥而死,沒有人有錯……唯一有錯的人,是我……我背負的罪孽,永遠都還不清……我把解除機械的密碼給妳,叫還能逃的人全部逃走……我要留在這裡,跟著這座王城一同消失……」
        「但是你……」「快走!回去妳爸爸身邊!妳還年輕,還有……」
        「我不接受!」
        闇行吃驚地回過頭去,看見了巫嫻一雙堅定的眼眸。她靜靜走到了面前,帶著與以前生氣時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怒意。然後,舉起手朝闇行的臉打了下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這樣打。但卻是第一次,被愛著自己的女孩打。
        「這是我所愛的,那個又帥又完美的『虛無之闇』嗎?這樣不像你啊,完全不像!」
        無視於巫嫻的怒語,闇行依然在喃喃著心中的千言萬語。「我是造成世界動亂的罪人。我不值得妳愛……」
        「不要用什麼『之前表現的都是虛偽』來敷衍我!我知道那些不是!你以前所讓我看見的一切,有多少是裝的,我不想知道。我知道的,只有我喜歡這樣的你這個事實!」
        巫嫻一邊喊,還一邊流下淚來,不知是失望,還是心疼喜歡的人此刻的心?
        「你說要用死來負起責任?這樣根本就還不了罪,只是在逃避而已!雖然那堆罪犯劣根難除,在我眼裡根本就死不足惜;但是要是你為他們的死而感到歉疚,那你就更應該活下去!為你所做過的一切,思考真正償還的方法!」
        闇行苦笑著,揚起的嘴角撈起一匙從未體驗的風霜嘆息,將他瞬間染上幾輪春秋的痕跡。「我還有辦法逃嗎?逃不了的,我更不該逃……」
        巫嫻也沉默了。看著他的背影,自己的心也跟著他在痛中掙扎。她望向地面,枯朽的王座旁,掉落幾片尖銳的碎岩……
        眼神,堅定了下來。
        奔向王座。巫嫻一把抓起地上的碎岩,將利刃般的尖端抵著自己的胸口。
        「住手!妳要幹什麼……」闇行嚇了一跳,連忙驅動靈子要搶下她手中的尖銳,但自己早已過度激發的精神卻在此時浮現了副作用,空間中的作用力九成以上都被疲累取代,被巫嫻附近一陣不知名的靈子防護擋住。
        「我也不是都沒做功課的……你現在情緒那麼不穩定,我居然能妨礙你的靈子波動,現在的你……你的死挽不回什麼!會帶給你的只有恥辱而已!」
        她的堅毅讓闇行的行動也停止了。看著那雙眼睛,感覺好像在向自己灌注生存的勇氣……
        「闇行……我愛你。讓我拖延點時間,老爸闖進來看到這樣的我,大概會瘋到讓其他人無法搜尋吧……你一定要逃走,就算是為了我……」
        胸前的衣服已被刺穿。手在碰觸到皮膚時忍不住顫抖,每一根反射神經都在腦中喝止自己的瘋狂。但她的反抗沒有停止,這顆已被愛麻醉的心,現在只想為眼前的他,犧牲一切……
        「不!……不可以!不要做傻事!」
        「活下去。這才是我所深愛的……你……」

        被勇氣灌注的尖端,刺入了殷紅的心。被痛染成鮮紅的幸福,飛濺而出。
        時間,在那一瞬間,完全凍結。
        在闔眼前,佈滿雙手的,是殷紅的痛,還是由愛催化的溫暖?
        最後看見那雙迷人眼瞳的那一刻,她,找到了答案。

        死寂的空間,只有外頭的爆炸未曾歇息。
        他,孤單地站著。
        真的,已是孤身一人了……
        眼前的鮮紅仍帶著自體內流洩的溫度,染上了鞋的前緣。就好像在責備著他所做的一切。
        是我……全都是我……
        耳邊響起無數的聲音。每一聲喊叫都侵蝕著他的神經,每一陣爆炸都讓罪刃再鑽進心裡一吋……
        無法抑制地狂喊。靈子衝擊自身邊響起,將大殿解除防衛的牆壁整個撞碎。
        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已沒有人能告訴他了。就跟以前一樣,跟那一天一樣……
        他的腳步,只能由他自己決定……
        現在,能做的事情,是……


        外城的戰事逐漸明朗化了。但是對於機械兵的戰敗在即,少揚卻沒空感到高興。
        不管政府軍有沒有贏,他們只要被抓到,不管是不是羅薩斯的爪牙,下場一定都會很慘的。
        背後背著星雁虛弱的嬌軀。她身上的傷顯然不輕,在奔跑時還發出游絲般的呻吟。少揚雖然很擔心她的傷勢,但是仍然督促著自己不要分心,因為她的性命,現在可是捏在自己手上。
        到了戰鬥死角的集合地點,少揚沒有看見同伴的身影。不過他的等待還來不及發酵成焦慮,熟悉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
        「少揚哥哥!星雁姊姊!」菲妮的雙翼斷斷續續放著電磁迷彩,從上頭緩緩降落下來。尼歐也順著高牆滑下,姿勢出乎意料地不太優雅。
        「啊!星雁姐姐她……」菲妮看見星雁腰上的點點血斑,差一點就叫出來。「我用尼歐的藥簡單處理過了,不會太嚴重的。倒是尼歐你怎麼沒先……」他的話還未說完,尼歐掀開了大衣上的遮蔽布,讓少揚嚇得閉上了口。
        那是臉色蒼白的成霙。她的身上染著比星雁還多的血,而無力的右手更是已覆上一層殷紅,怵目的白穿破鮮血的紅妝,在幽暗之中無力地展示著宛如瀕死的殤。
        「她好像跟『激狂的紅星』打起來了。先幫她止血了,其他的等逃出去再處理……」
        「放我下來……我不要當你們的累贅……我可以走……」
        「放心,妳的體重是理想範圍,不用怕我扛不動。」尼歐打趣的說,一邊放出奈米機械將她的身體縛在大衣上,免得她手腳亂動。動作結束,尼歐趕緊催促大家從已亂成一團的外城找通道逃走。
        「闇行那傢伙怎麼樣了?你告訴他了嗎?」
        「我只提示他而已。他的智商絕對聽得懂,最重要的是,我想讓他親耳聽到那些話,才是有說服力的做法。而且……」
        尼歐的腳步頓時僵住。在一片亂石的前方,一雙眼睛正緊緊盯著他們。
        一片黑暗,只認得出那是披著長髮的女子。不過她身後閃著微弱光芒的巨樹,卻在他們眼前靜靜築起一道無形高牆。
        「菲妮……是機械靈體對吧?」「嗯,型號代號Y1,優葛拉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
        「前方的人,是哪一邊的人?報上名來,否則我會下重手的。」她準確傳遞的音波在耳邊響起,只有他們這方位的人才聽得到。  
        「不好了。是Ace級的啊……現在又有兩個傷患,打不贏的……」尼歐手好像在做著什麼動作,但很顯然是苦無良策的掙扎。   
        怎麼辦?少揚感覺所有的痛覺和疲倦,此刻全被作祟的恐懼從心底翻了出來。額間流下斗大的汗珠,顫抖的手差點抓不住背上的星雁……
        但是不知發生什麼事,優葛拉瑟原本刀一般的眼神,忽然間閃過一絲驚訝。
        「那邊那個男的……」少揚知道是在指他。「你背上的人……把臉給我看看……」
        心中滿腔狐疑,但少揚還是稍微移動了背後的身子,讓光芒撫上星雁的臉。
        幾秒鐘的沉默。優葛拉瑟的眼中徘徊著不知是什麼的情緒,最後,終於明朗成了溫柔。
        「是妳啊……傷得不輕呢。罷了,你們,快走。我身後沒有軍隊,走這條路就能出去了。」
        大家的臉上都是又驚又喜的表情。菲妮收起了藏在背後的翅膀,在尼歐催促下小跑步通過優葛拉瑟身旁。尼歐走過後,少揚小心地背著星雁前行,走過了優葛拉瑟身旁。
        「為什麼放過我們?」
        「我的壞習慣。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她救過我重視的人,我這樣算還清了吧。皮給我繃緊,下次遇見我們可就沒任何瓜葛了。」
        少揚笑了一下。「感謝提醒。」踏著碎石堆,他們在四周戰火延燒中,走著唯一一條逃出生天的路。
        背後衝起一道不祥的火光。在驚人的震動聲中,他們聽見王城正在崩毀的聲音。
        少揚沒時間回頭看。他感覺有不安的感覺正籠罩整個地方,催促著他越跑越快,離那邊越遠越好。但是此時,腦中卻不時閃出,剛才那個傷痕累累的人影。
        「現在的你在做什麼?闇行?」


        「畜生!那個畜生……他殺了我女兒!給我去找!去找!把整個王城都給我翻過來啊!」
        「果然跟她說的一樣……失控了。這種感應根本連一般人都接收得到,重要的是……我也感覺得到……」一抹失落的人影站在一座巨大的光核機械前,喃喃自語著。
        「王城自我分解程序已啟動。距離完全分解還有十分鐘。」S-08的聲音開始有了一點雜訊。
        「景彤。現在這裡不需要妳來看守了。這是最後的命令:離開王城,去找冥響或是星虹。」
        站在光核前的景彤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隨後形體化作一陣黑影,從動亂的地面向外鑽去,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還是只能靠命令生存嗎……真可憐……」闇行鬱鬱地笑了一下,眼神瞧向紅光洶湧的核心。「那麼現在,該解決的問題就只剩這個……」
        「能源填充70%,無法發射。」「最高權限強制設定。爆發距離更改為0,準備進行靈子激發。」
        「了解。靈子接收開啟,活化開始。」
        一陣無形的力量自他身邊湧現,像是德古拉的血牙噬上他的心靈,將靈子隨著無數思緒吸出。極端的痛苦侵蝕他的靈魂,但他沒有退縮,反而更加堅定地看著前方。
        「我不會逃……這是我該背負的罪業……我要結束這一切,只有我能結束……!」
        核心已從紅色變化成藍色,就像是恆星般燃燒的火光,狂妄地要將那以等比級數增長的能量向外釋放……
        「亡者之林的封閉工作已經完成。」「多謝了,老師。」
        「夏瑞昂,你不害怕嗎?」「一點都不。對了,對不起。」
        「為什麼要這樣說?」AI已無法發出有語氣的聲音了。「這是我的贖罪。你一輩子都為我付出,現在卻還要為我而死……」
        「別這樣說。我本來就是王朝科技的餘孽。要遵從先王遺命,我就該消失。」
        「你知道嗎……老師。我現在才覺得,你比我見過的很多人都適合當個人。」
        「我只是個人工智慧。跟『人』是不一樣的。」「是啊。只是無數運算的結果……」
        如果有生命的東西表現出智慧,那擁有智慧,是不是就等於擁有生命?    
        「再見了,夏瑞昂……」
        一陣雜音響起,又消失,宣告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永別。
        「再見了,老師……」
        他抬起頭,望著即將發動的光核……
        「放馬過來吧!」
        光芒,在黑暗中開闢了一片嶄新的世界。
        剛才的話,是對誰說的呢?
        或許,是「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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