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光之女神、闇之女神
和煦的光芒，在地下的教堂中散了開來，彷彿把這群躲在地下而無法享受陽光的人該有的恩惠，全都溫柔地還給了他們。
所有的人在堂下整齊地坐著，全都雙手緊握、低著頭宛若沉思。站在台上的芙蘿菈正唱著平緩的歌頌曲調，曲音如一雙溫柔的手撫過每個人的心房，讓後方的少揚等人也感到心情平靜許多。
另一股聲音響起了，是從人群中發出的歌聲。乍聽之下，這一段起伏波瀾的曲調與剛才的截然兩路，但是這兩股歌聲，卻很神奇地配合著，完全沒有一絲衝突的感覺。
少揚看了看身旁的馮星雁，卻發覺她臉上竟蒙了一股淡淡的愁容，彷彿心中有甚麼難言之隱。少揚輕輕推了下她，但她仍然半低著頭，發怔似地沉思著。
等到祈禱結束了，少揚才小聲地問道：「星雁，怎麼了？在想什麼？」
星雁這才回過神來，朝著少揚說：「少揚，你覺得……哥哥是不是變了？昨天你也跟他說過話……」
「啊？這個……」少揚有點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為馮宇麟似乎一直都是用同樣的態度在和他說話，但是對星雁，他又是用怎樣的姿態？說變了似乎不太恰當，但是說沒變，又不好和星雁解釋。
沒有對話的尷尬持續了幾秒，星雁才失望地站起身來。「對不起，我不該突然這樣問……」小聲地說著，她慢慢地走離了，但腳步似乎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似的。
「真不懂女人心啊。在她發問前你就該猜到她想問什麼的。」旁邊的柱子突然傳出了說話聲，把少揚嚇了一跳。轉頭過去，尼歐正笑嘻嘻地向他瞧著。
「你……你偷聽我們……」「別生氣嘛，又不是在說情話。她這種問題啊……有點難解囉……」尼歐的手掩住了口，但聲音卻從柱子中傳出來。
「好啦，你又有什麼高招？」少揚對著柱子說道，這情景還真有點古怪。
「嗯……我去講的話，怕她又提防我這『色狼』……不過有一個人可以，我這就去找她。」尼歐說著，又揮了下手，一個小得連肉眼都難看見的東西就從柱中飛出，到了他手中。他回過頭，向少揚比了個OK的手勢。
星雁獨自坐在地毯上，沒有去陪教堂中的小孩嬉戲，也沒有去和其他人聊天，只有靜靜地坐著，彷彿這樣心中的煩亂才會少一些。
四周浮動著許多的人影，但星雁卻對那些提不起勁；即使有一個影子正逐漸靠近，她也不太想看它一眼。
但是接下來出現在眼前的藍色長裙，卻讓星雁忍不住抬起頭來。芙蘿菈正親切地站在她面前，臉上仍是那抹毫無惡意的微笑。
「在煩惱什麼呢？說給我聽聽好嗎？」芙蘿拉在星雁身旁坐了下來，專注的雙眼直視著她，卻沒有壓迫的氣息。
「你是怎麼跟她說的？」少揚向尼歐問道。畢竟尼歐偷聽的事情如果被星雁知道了，那她心情鐵定會更加糟糕。「沒有直接地說啦。只說她有煩惱而已。她天天都在安撫徬徨害怕的人的，這點事情就交給她解決吧。你待會就知道了。」
「喔……好吧。」少揚看著正在向芙蘿菈傾訴的星雁，悄悄地走到較遠的地方。
過了幾分鐘後，芙蘿菈胸有成竹地笑了，對著星雁說道：「你有聽說過嗎？我們信仰的神，希洛緹亞和迪希米亞的故事？」「嗯……只知道名字而已……」
「希洛緹亞，是這個世界上光明的化身，」芙蘿拉一面說，一面看著教堂右邊壁上的女神浮雕。「她不僅是美麗的神，也關愛人們、保護人們，不管身邊的人認不認同她，她都讓所有人享有幸福。」
「但是世上卻還有另一個神，迪希米亞。她也是美麗的代名詞，卻是蠱惑的美、誘人迷失的美。她的個性冷血又兇殘，她讓世上瀰漫著忌妒、憎恨，還有難以記數的痛苦。這兩位個性完全牴觸的神，發現了彼此的存在，希洛緹亞打算要消滅世上黑暗的化身。」
「當然要如此，怎麼能讓黑暗為所欲為。」星雁說道。「但是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希洛緹亞卻始終沒有找到迪希米亞。她走過的地方都充滿光明，但黑暗卻始終在另一端存在著，她想對抗她，卻一直沒辦法找到黑暗的根源。」
「怎麼會這樣？」
「最後，希洛緹亞她終於明白了。她和迪希米亞是同樣的存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一直遍尋不著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排斥世界上黑暗的存在，包括自己心中的黑暗。從前的她只想消滅迪希米亞，迪希米亞也只想消滅她，這樣的互不了解，讓她們連見面都辦不到。當希洛緹亞決定面對黑暗時，迪希米亞就在她眼前現身了。」
「那之後呢？」「兩位神都留下來了。光明與黑暗都認同了彼此的存在，世界上的黑暗並未消失，但是事實上，卻已經改變了許多。」
「可是這樣，世界不是跟以前一樣嗎？改變的地方在哪裡？」「我們信仰光明，也信仰黑暗。她們兩位女神告訴我們，任何人的心中都是有正面和負面的，一個只有正面想法的人根本無法存活下來，當你看見迪希米亞時，又怎麼知道她背後存在的另一個自己呢？所以，不要認為別人都和自己心中想的一樣，任何人永遠都有值得再了解的一部分，就像妳哥哥一樣。現在妳不就多了一個了解他的機會嗎？」
星雁想了想，揚起的笑容輕輕撥開了蒙在臉上的愁思，呼吸也變得輕鬆了許多。「我了解了，芙蘿拉，謝謝妳，我感覺好多了。每個人都是值得仔細了解的，對不對？」
「沒錯。還有，不要排斥心中有懷疑別人的負面想法。這時代已經沒有『光明的化身』這樣的存在了。我們信仰的，是光與闇共存的存在。」
少揚一直在遠方靜靜看著，在看到芙蘿拉起身，而星雁已恢復往常的笑容時，他大大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牽掛。
「看吧，一下子就解決了。果然專業的就是不一樣。」尼歐也躲在少揚旁邊，在看見這一幕時得意地說道。
「對了，尼歐……我想問你一件事。」「問我？好啊，要問甚麼？追女孩子的秘訣？」
「不，我想問你關於逆天者的事情。」少揚轉過頭去面對尼歐，眼神出乎平常的正經。「你以前有說不太喜歡逆天者的作風吧？是哪些方面讓你不滿？」
「這算是質問嗎？」「不，只是純粹想了解不同人的看法。」
尼歐故意誇張地鬆了口氣，從袖中拿出了兩顆晶瑩的寶石把玩著。「既然是明理人，我就說吧。其實，逆天者已經有兩次請我加入了，五年前和三年前。」
「已經請過了？」「是啊，不過我這個人就是熱愛自由，愛去哪裡就去哪裡，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動向，所以就拒絕了。不過他們一聽我不想加入，反而嚴厲跟蹤了我好一陣，我還感覺他們有找機會要把我除掉的想法。不過多虧了他們，我躲躲藏藏的技術進步得很快，哈哈。」尼歐一派輕鬆地說著，就好像當初追緝他的只不過是鬼抓人遊戲的鬼一樣。
「他們要除掉你？」「這就是我不喜歡逆天者的地方。他們以為自己是唯一的正義，所以任何不與他們合作的，一概都視之為敵，走的是錯誤的、會對世界有害的方向。其實我做的事哪一點對政府有利？哪一點會害到逆天者？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那你究竟活著的方向是甚麼？少揚這句話剛想出口，外頭卻傳來了尖銳的喊聲，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
「快來人！大家快來幫忙！」那帶著輕弱的聲音是凱伊的。他不是和幾個人一起出去找物資了嗎？一股不安的感覺傳來，少揚跟著眾人衝向了階梯。
鑽過了幾個圍觀的人，人簾所掩蓋著的，是在微光下呈現暗紅色的慘劇。
所有一大早出去的人幾乎全都負傷了，正祈和羅威各扛著一名已經奄奄一息的同伴，凱伊吃力地拖著一名同伴的身體，這無助的景象簡直慘不忍睹。
「怎麼會這樣？大家……」芙蘿拉也被這慘狀嚇得有點慌了，拿著藥箱的手不住地顫抖。「是『雷異』。它突然偷襲我們……它今天比以前都狠毒……我們……」羅威神情依然驚魂未定，肩上扛著的人沒有動靜，似乎已經氣絕。
「喂……你醒醒！別睡啊！醒醒……」正祈激動地喊道，但他扛著的人眼皮仍在垂下，在放下他後不久，也終於闔上了。
恐懼的焦慮、死亡的冷寂瀰漫了整個教堂，有人跪下來痛哭，有人開始無法控制音量地竊竊私語，唯有汪正祈沉默著，在已死去的眾多同伴旁邊。
「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幹掉『雷異』！那渾蛋一定還在不遠處，我要它替大家償命！」他額間流下腦中凝結的憤怒，顫抖著雙手，猛力一轉身，飛快地衝上樓梯，消失在微小的視線中。
「不可以！正祈，回來！」芙蘿拉竭力大喊著，但那被憤怒掩蓋的靈魂，已經甚麼都聽不到了。
芙蘿拉無力地跪了下來，好像長久時間奮力撐起的堅強已經崩落，她掩面嗚咽著，用最後一絲力氣咬住下唇。
「他這白癡……萬一被那惡魔發現這裡……」羅威蹲坐在角落，好像極力在尋找一個能躲得更隱密的地方。「他一直都這樣衝動……只要事發突然就不知道用腦思考……簡直幼稚……」
他一直不斷說著，感覺這樣才能紓解一點心中的驚嚇。但不知何時，一隻手卻突然猛力揪住了他的衣領。
「這是你對一個生死與共的朋友的態度嗎！」尼歐猛力將羅威提了起來，雙眼透出與平常大相逕庭的怒氣，把星雁等人都嚇了一跳。「他想救大家！拼上命去救這些朋友、這些活在恐懼中的朋友！這怎麼是幼稚！」
「那我又能怎樣？跟著他一起去送死？」羅威聲音中有著嗚咽，無力地面對著眼前憤怒的男人。「我早就受夠了，他也受夠了！這種不知何時會死的日子……我不要死……這樣毫無意義的死……」
「如果我是你，我會去！為了朋友我甚麼都會做！我現在也會去，我就不信與那傢伙對抗的未來，只有死！」尼歐大聲地喊著，一把將羅威按回地上，衝上樓梯……
「走吧，一起去想辦法幹掉它。」成霙在少揚耳旁說了一句，揚起自己的長槍，跑出教堂。少揚看著那被暗沉光線朦朧的背影，在看見星雁認真的眼神後，大力邁開了腳步……
註：希洛緹亞─Sirotia，光之女神。
迪希米亞─Desimia，闇之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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