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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Twins

        天上透著朦朧的月光,穿過雲煙的帷幕,將荒寂的大地灑上淡淡的光明。
        少揚就坐在浮游車旁,一邊享受著這難得平靜的夜空,一邊不時想看看車內的那幾個人。雖然知道那些都是願意跟隨馮宇麟的人,但他還是想看看他們的長相。不過馮宇麟顯然已交代過了,不能輕易以真正長相示人,所以車窗始終沒有搖下來過。
        成霙在剛才就回去了。她與馮宇麟並沒說上幾句話,不過她顯然並不太想長談,與其無聊地待著還不如回去的好。想到這,少揚竟也無聊了起來,撿起附近的小石頭開始在兩手間交互拋接著。
        他是沒有事做,但他仍然很好奇,旁邊那間亮著微光的建築內,他們兄妹三人到底在談些什麼。
        才這樣想著,一個人影已經走了過來,正是馮宇麟。卡爾開了車門要請他進去,但馮宇麟卻拒絕了。
        「我想和他說幾句話。你們在車內繼續警戒吧。」
        話剛說完,人已經坐到了少揚身旁。
        他還是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若說有看過類似的人的經驗,那大概是逆天者中的那些『聖騎士』們,為了領導眾人而表現的奕奕神采。如今眼前的這人雖然只是幾個人的首領,但是他那雙似乎已看透人心的眼,卻令少揚不得不正襟危坐。
        不知為何,對他總有一股微弱的排斥感。
        「你好像不是非常喜歡我啊。」馮宇麟輕鬆地說道。
        「也不能這麼說。」少揚回道。他知道現在否定的言語絕對是多餘的。「因為我是星雁的哥哥?」
        「我只是覺得,只要用從她小時候就陪在她身邊的你做為標準,我的壓力就大了起來。」
        「你還是喜歡著她嘛。不過這樣講太抬舉我了。」馮宇麟表現地不卑不亢,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好像被拉到同等的地位。
        幾秒的靜默後,少揚開口問道:「有一些事你可以老實跟我說嗎?」
        「只要不是太重要的事都可以。」
        「當初砂稜丘被攻擊時,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沒錯。阿瑟前兩天就探得了消息。」
        「那你怎麼沒有通知砂稜丘的人?據我所知大部分的人都被抓走了。」
        雖然少揚像是在質問他,宇麟的神態依然輕鬆。「就算我通知了,也只能延長一些抵抗的時間而已。他們的組織架構不夠嚴謹,要撤離不但來不及還可能引起內鬨。而且要不是機械靈體的攻擊行動順利,我可是找不出漏洞逃走的。這點你們也一樣是受益人。」
        少揚這才想到,那天要不是有攻擊行動,說不定他們開的車已被機械靈體轟掉了也說不定。
        「難道說……你將砂稜丘當作脫身的誘餌?」
        「可以這麼說。我必須犧牲他們,才能離開。」
        「那你離開,是為了做什麼?」
        「我就說得簡單點吧。我想改變這個現今的世界。」
        「改變世界?」
        這句話像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說的玩笑話,又像是不切實際的紙上軍師的口頭禪。但是少揚此刻,只覺得像是聽到逆天者說「要與政府對抗」那樣平常的事。
        因為他似乎真的辦得到。
        「現在的世界在走著歧途。不論哪一方政府都只是短視近利,沒有做真正長久又對所有人有益的決策。但是並沒有重新來過的必要。只要我在背後對世界的走向進行調整,就能讓世界走向正確的方向。」
        「那要不要考慮加入逆天者?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在逆天者的力量下更有把握地做你想做的事的。」
        馮宇麟輕嘆了一口氣。「老實說,我並不認同逆天者的作風。」
        「什麼?」少揚有點嚇到。而且他忽然想起之前某人也這樣說過。
        「相信你一定不太能接受吧。但是我是說真的,逆天者要走的道路和我走的並不完全相同。如果說力量的話,我想已經足夠了。我就是因為這樣才開始我的計畫的。」
        「你是指這些願意跟隨你的人?你真的確定他們的力量足夠嗎?」少揚忍不住懷疑起來,因為這人數只跟聖騎士差不多而已。
        「足夠了。其實左右世界的絕對不只是力量,自古至今一直是如此。」
        少揚沉默著,聽著宇麟說的那故事般的話。
        「每個人都有大小不一的權力與智慧,這些都足以左右歷史。有智慧沒權力的人,選擇記在自己腦中的歷史;有權力沒智慧的人,選擇其他人會看到的歷史。但是這些終究只是把世界發生的事選擇性地寫在紙上而已。若沒有在『歷史的創造點』使力,人就終究只是在時間之流中漂游,對流水本身卻是一點影響都沒有。」
        「所以你要建一條渠道,改變河流的方向是嗎?」少揚微笑著說道。
        「不是。你知道嗎?即使是古文明命脈那種等級的河,只要丟幾塊石頭下去,河中就會產生不一樣的暗流。對我來說那樣就夠了。」
        遠方傳來了雷聲,但是在難得的涼風吹拂下,少揚感到了這兩周間未體驗過的自在感。不過,心中卻有著一點難以言喻的疙瘩。
        「你能夠確定,自己做的改變是正確的?」「從我懂事開始我就在思考了。在離開雨城後日子中所累積的見聞,我相信不會有比我更正確的道路。」
        「所以你一定要做到?」「要做到,也一定做得到。任何擋在前方的阻礙,我都會將它們斬斷。」
        少揚此刻有著一種特別的想法:幸好,我與他不是敵人。與他為敵,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最不智的選擇。他就像是深渺的大海,完全看不清原本面貌,也不知弱點在何方。
        「對了。你不是在跟星雁他們說話嗎?」
        「該聊的已聊完了。她們倆需要溝通一下。」


    
        在微和的燈光下,兩張一樣的臉孔正面對面坐著。
        雖然長得幾乎一樣,但仔細一看還是有著差別。星羽的短髮蓋著一條小傷痕,在臉頰上若隱若現。
        「那個…星羽,妳這些日子都跟著哥哥嗎?」
        「是的。哥哥勸我不要再被爸爸箝著,所以我就跟著他了。」
        「……日子過得還好嗎?」星羽略帶冷漠的語氣讓對面的星雁有點不知所措。早知道剛才應該讓哥哥留在這的。
        「不會更好了。我受到哥哥的肯定、能幫助哥哥完成理想,我過得很快樂。」
        「哥哥要妳做什麼事呢?是為了什麼?」
        「破壞政府的秘密機關,或是偷竊、當誘餌、救人那些的。偶爾也要殺人。」
        「殺人?哥哥怎麼能讓妳做這個?」星雁驚訝地說道,差點把放在地上的燈踢倒。
        「有何不可?那些人不過是把人命當貨幣算的死亡商人、操弄群眾的政客雜碎、被政府當棋子用的可悲存在罷了。他們沒有活著的價值,我做的都只有讓世界變得更好而已。」星羽的聲音高了起來,似乎不允許任何一個否定的字出現。
        「哥哥絕不是空有夢的理想家。他一直只會腳踏實地地做每一件事,細心地思考所有層面,佈下絕不會失誤的局。只要他計畫好了,看似不可能的事總會出現出人意料的契機。大家都是敬佩他的能力才跟隨他的,秉持的理念只有一個,就是相信他。他沒有夢想的虛幻繪畫,只有能化為現實的藍圖。」
        「但是……」星雁不想迎上星羽此刻如刀一般的眼神,只好隨意地往旁一望。
        「我明白點跟妳說,姊姊。不要把我和妳放在同一個定位上。我們不是!」
        一對幾乎一樣的雙胞胎,不是在同一個定位上……
        「從小,我就和妳不一樣。妳有著父親的關愛、妳有著哥哥的呵護、妳有著學習的快樂、妳有著朋友的交心。可是我呢?這些東西我哪一個不想要?但是我又擁有過什麼?現在我好不容易在哥哥身旁受到關愛,妳能體會長久渴望之後終於獲得的那種快樂嗎?為什麼妳和我想要的都一樣,到頭來結果卻是這麼不同?」星羽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好似這些話已經在心裡憋了很久。
        「可…可是,我並沒有想要過那些……」「不是這樣的!」

        「星雁與星羽,她們兩人實在是很相似。心中所渴望的,一模一樣。」馮宇麟說道,一手朝著朦朧的月光晃著,像在把玩一顆亮麗的明珠。
        「渴望的?」少揚有些疑惑。自認識星雁以來,他從未看過她想要什麼東西,即使是一個便宜的首飾。
        「但是不同的是,很多東西往往在星雁『想要』之前,就已經出現在她身邊了。她渴望父愛的孩提時期,老爸一直都很寵她,一點小傷都不要她受;她想要有玩伴,我和星羽一直都在她生活中陪著;她想要學習,學校的書讓她一開始拿到時連翻了一整晚,我可是到十二點就不行了的說。她想要友誼,學校中總是有和她默契十足的死黨。」
        馮宇麟頓了頓,眼睛瞧向了少揚。
        「她想要愛情,就有一個人讓她體驗了戀愛的酸甜,同時還是也思念著她的人。」
        少揚的心跳加快起來,感覺臉比平常熱了好幾度。被一個人如此清楚地說出對另一個人的情感,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和星羽想要的東西都一樣,但是所獲得的卻是不同。所以現在她們的個性才有了差異。也許在內心最原始之處,她倆還是一模一樣的人吧。」
        「那你能補償星羽嗎?讓她能感到擁有的那種滿足?」
        「我已經這樣做了。不過……有一些差異處是我無能為力的。」

        「我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很多關於妳的事。」星羽說道,表情比剛才兇了一些。
        「例如說……什麼?」
        「為什麼妳在任何地方,總是不容易跟他人起衝突。在學校中妳和我都一樣是最容易被欺負的典型,但是為何到了國中,那些小混混都沒來找妳麻煩,反而和氣地跟你說話;那些以迫害學生為樂的老師,為什麼總是對妳不加刁難……」
        「這……我不知道……」星雁對星羽的問題感到不知所措,因為她從未想過這些問題……要不是聽過傳聞,她還以為大家都是很和氣的人……但是……
        「造成那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星羽的話中帶著困惑,但也交雜著想挖出真相的渴望。

        「我無法給予的,也許就是『力量』吧。」「但星羽她…就我看來,好像比星雁還強不是嗎?」
        「若單就星羽繼承母親的耳環的『空間向量統整』的話,能以最小阻力進行高速移動和比星雁還強的武功的確讓她有比星雁強的戰鬥能力。但是……十年前的那一天,星雁卻得到了難以解釋的力量。你應該聽星雁說過十年前,她有一天亂跑出去,差點被獵獸殺掉的事吧?」
        「聽過。她還說是你救了她的。從此她再也不敢亂跑到危險區域去……」
        「那天救了她的不是我。襲擊她的,是四守靈……好像是『后羽』,不是獵獸。」
        少揚心頭又是一陣震撼。他記得星雁從不會隨便說謊的,更何況這種事……
        宇麟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輕敲了他一下肩膀。「別怪她。因為她腦中確實是這樣記得。那天的記憶,被什麼給錯植了。」
        「那天她偷跑出去,是我去追她的沒錯。但我還未追到她,就感覺到劇烈的衝擊和強光,我以為星雁已經兇多吉少了。那是『后羽』的攻擊,我原本還想衝上去跟它拼命,看能不能保住她的小命……但是,等我到達現場時,只看見星雁昏倒在雨水滿布的街道上,守靈已經逃了,可她卻毫髮無傷。」
        「等她醒來,卻說是我打跑了攻擊她的怪物,我也只覺得奇怪,懶得去辯駁,人沒事就好。但是之後我卻發覺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治療一個精神崩潰的人的傷,居然讓那人兩天內就回復成正常人;原本和她完全不合的人,居然都沒再吵過大架。我和父親想了以後,覺得她在那一天後,就擁有了某種不知名的力量。」
        不知名的力量?少揚聯想到之前看過的幻想生物,「夢想者」造出的不可思議的生物……「我觀察以後,感覺那是一種讓靈子『平和』的力量。不是抵擋也不是轉移,而是讓過度激動的靈子靜下來的力量。不過那力量相當不穩定且星雁也不會使用,不然根本沒人會攻擊她了吧……」馮宇麟說笑般地說。
        「但若她發覺了,也一定會用在正確的用途上……她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把已用不上的戒指送給她。只要我重視星羽,她就不會為這件事吃醋了。」
        「你一直都把每個人看得如此透徹嗎?」少揚知道,了解一個人,能讓敵人的弱點曝光,但也能讓朋友……
        「我的理性讓我不想看透某些人。比如說,不是敵人的你和星雁。」
        「那如果……我們是呢?」少揚問著,帶著謹慎的確認心。
        「但願永遠不是。我也希望,逆天者永遠不是。」
        希望,一個宇麟幾乎不會說出口的詞。
        轉頭過去,星雁和星羽已經走了出來。星雁臉上仍有著微笑,但似乎又帶著淡淡的憂愁。
        「談完了嗎?還有沒有什麼要聊?」
        兩姊妹靜默著。此刻,她們似又相似了一些。
        「那好吧,我們也該走了。星雁,要多保重喔。」
        「咦?要走了嗎?要不要多待一會……」言語中流露出不捨之情,星雁拉住了宇麟的手。
        「對不起,星雁。我們該走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再一起聊天吧!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宇麟和星雁對望了幾秒,這才打開了車門,卡爾在一旁等著他上車。
        「星雁,如果有什麼煩惱的事,就去和少揚商量吧。」
        關上車門,車子緩緩地浮起,在星雁和少揚的目送下靜悄悄地遠離……
        車內,宇麟也望向後方幾秒,但隨即轉回車內,握起星羽向他撒嬌的手。
        再見了,我原本想一起改變世界的妳……就算是她也取代不了的妳……
        但願你們到時候……沒有和逆天者他們在一起……
        在我必須動到逆天者這步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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