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雨欲來風滿天
山頭上的陽光來得早，尚帶有涼意的風，正悠閒地四處亂飄著。
「啊，真是清爽啊。之前淋了兩個月的雨，皮膚都快爛掉了。」藍髮男子躺在平台的躺椅上說道。「原來你昨天早睡是為了這個？虧我還以為你在意今天的行動，真是白敬佩你一場了。」
闇行不知何時到了身後，衣著比起躺著的那位整齊許多。「『沉思的冥響』，您能正經點嗎？大人？」「你就愛掃我的興。好啦，有什麼報告嗎？」
「A15基地剛報告，『無豫的脈衝』已出發了，三十分鐘後抵達目的地，和先潛入的兩人會合。」「十五分鐘。我可不覺得跟牠說的『速限』會有用。但願『她』能管好牠，讓牠能忍到時機成熟再行動。」
「那麼，備用計畫呢？」闇行坐上了椅子的一角。「沒有。也不需要。」
九點鐘，沙漠的暖意已徐徐湧來，玩心大起的小孩子們，迫不及待地走到空地，開始踢起了球，笑聲四起。
馮星雁就站在孩子們附近，偶爾幫他們撿滾出來的球，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失落，遮蔽了她原本自然的笑容。
今天，就要離開了啊。
昨晚聽少揚講起時，心中真是既震撼又難捨。但是一聽是哥哥勸告的，她也就沒這麼難接受了。畢竟，哥哥的建議總是正確的。
連小時候，她任性地亂跑出門那天也是。要不是哥哥及時搭救，她早死在怪物的爪下了。雖然那段記憶總是模糊不清，只是依稀記得，自己跑到雨城中禁止進入的地方。
一聲叫喊打斷了她的思緒。「新來的！快丟過來嘛！」
不遠處坐著一位女孩，對那些小孩的呼喚，完全沒有回應。馮星雁走向她，將球輕輕滾回孩童身邊，然後，坐了下來。
「怎麼啦？」星雁向女孩問道。那是有著一頭美麗金髮的小女孩，從身形來看，大約十歲左右。一雙碧藍的眼眸，宛如夜中的明星，閃著動人的點點光輝。只是現在那雙眼充滿著焦慮，黯淡了本該活潑的臉龐。
「不見了……那個東西。」女孩聲音中還帶著哽咽。「什麼東西不見了？」
「很重要的……東西……」女孩說著，手邊還抓緊了胸前的衣。星雁心頭猛然一跳，胸口那條重要的項鍊在這一瞬間好像重了許多，讓她確實感覺它的存在。那條項鍊……代表家人……代表力量……
重要的……東西……
「來吧，姊姊幫妳找。不要傷心了，用自己的眼睛去找吧！」她輕拉起女孩的手，對她投了個鼓勵的笑容。「在哪兒丟掉的？一起找吧！」
「可是……我不知道它在哪裡……」「沒關係的。仔細找一定找得到。過來吧。」
女孩遲疑了一會，還是站起身來拍掉衣上的砂塵，和馮星雁一同在基地外圍走著。「好像……在那裡……」她好像在用雷達似的，三不五時就感覺到「那東西」所在方向，漸漸將尋找範圍移到入口外。
守門的人見是星雁，也沒多說什麼就放行了。外邊的風大了不少，女孩在不斷颳過的風沙中開始撥著砂地，企圖想在其中找到什麼。
星雁也全神貫注地在翻找著，心中感到格外緊張。她覺得，若現在是她的項鍊不見，不知道自己會有多焦慮呢。所以，她希望讓其他人也能保有，對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星雁！」少揚不知何時也到了外頭，正對著在遠方的她喊著。「時間差不多了，快來吧！」
星雁連忙起了身，但是身旁的小女孩，還在找著那個重要的東西……若是自己現在走了，她自己能不能找回……
「沒關係，大姐姐。我已經知道哪裡找得到它了。都是因為妳陪著我才確定的，謝謝妳。」
眼前那雙風沙中的碧眼似乎有了精神，閃耀著源自自信的光芒。儘管女孩的話實在有些古怪，但她的反應，的確讓自己有了兩不相欠的出路。「好吧，那我走了喔。等找到了以後，一定要好好珍惜它，知道嗎？」
女孩微笑著點了點頭，在星雁的背影逐漸遠去後，她也站起身來，朝向一望無際的沙漠直直走去，風沙瞬間抹去了她的足跡……
「東西都已經放在車上了吧？那包食物可別忘了喔！」
「都放好了。多謝你的幫忙。」少揚將行李放入後座，在關上車門時對馮宇麟說道。「舉手之勞罷了。等星雁一來，你們就出發吧。」
成霙從剛才就不發一語靠在車旁。這三天中，她和馮宇麟也沒說過幾句話。「等一下我來開車。」輕輕地拋下一句，人已坐上了駕駛座，關上車門。
「有件事，我想你該注意。」馮宇麟道。
「是什麼？」
「那位小姐，是你們的同伴吧？別與她走得太近。」
「嗯？為什麼？」少揚一臉疑惑，但宇麟看起來不像在說笑。「你和她的價值觀，有些部分是大相逕庭的。平常可能發覺不到，但萬一真的碰上了，就算你們戰友的感情再好，還是會因此而決裂的。我不希望你或是星雁，在毫無心理準備時碰到這種事。」
這句話著實讓少揚吃了一驚。和學姐翻臉……他從未想過這種事……
「你說話的方式，真像是個神準的算命師呢。」他故作輕鬆地說道。「哈哈，常有人這樣看我的。」
星雁背著自己的背包走來了。「對不起，我來遲了。等很久了嗎？」
「少揚，你可以先進車內嗎？我有些話想對星雁說。」「喔……好。」少揚連忙答應，但還是忍不住在上車後，偷偷回望稍微走遠的兩人。
「哥，有什麼事嗎？是跟請我們離開有關……」
「不是。來，妳先收下這個吧。」
宇麟輕托起星雁的手，將一個小東西放到她掌中。「從今以後，這是妳的東西了。」
星雁好奇地張開手掌，然後，發出了一聲輕呼。
掌心躺著一枚雕工細膩的戒指，閃著和項鍊同色的光輝。
「哥……哥……這不是……」星雁顯得不知所措，直望著宇麟溫和的表情。「是老爸給的『傳家寶』。雖然我們兄妹三人各有一樣，但是別忘了，戒指、項鍊、耳環，都原本是媽媽的東西。所以一個人有兩樣，也無不可吧。」
「可是哥哥……這可是……」「它不僅代表家，還代表力量。我很清楚，真正該擁有這個力量的人，是妳。妳會需要這個東西的，所以相信我，戴上吧。」
星雁緩緩地點了頭，將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它沒有施加任何壓迫在手指上，而是帶給心中，一種壓力與助力交雜的心情。「我會保護好它的……一定會……」
「再見了，星雁。我們會再見面的。」「嗯，我相信你，哥哥。」
車，已走了十分鐘了。
馮宇麟臉上掛著一抹自信的笑容，推開自己的房門，椅子上預料中的已坐了人。
「星雁……還是不肯回來嗎？」馮震道。星羽似乎是不在房中。
「很遺憾。不過，她留了東西。」
「是她留下來的？那趕快交給我吧，宇麟。」
「她留下的，是長久以來有意無意束縛她的『血緣的枷鎖』。」宇麟說道。「可惜讓你失望了，老爸。不是你想要的項鍊。她已帶著那個力量走了。」
馮震的表情又驚又怒，一雙圓睜的臉瞪著宇麟。
「面對現實吧，老爸。你打從一開始想要的就不是什麼項鍊，而是『她』擁有的力量。把孩子們都綁在身邊只是私情，真正能成為你奪取『雨城』控制權王牌的，不是星羽、也不是我，是十年前那天得到了那股『神秘力量』的星雁。」
「但是你錯了，錯得太多了。我們是你的兒女，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理想、抱負，不是你的收藏品。我們能做到更多的事、有更遠大的道路要走，不該被你這樣誤用。最重要的是，別再為了逃避過去而用恨意麻痺自己了。你跟政府作對二十多年了，無非是為了媽媽------」
「住口！你給我住口！」馮震拍桌大吼道。「你怎麼懂我這些年來受了什麼苦？你憑什麼評論你爸爸？宇麟，只要你有你母親的象徵物一天，你就是我這家的人，要為這個家的前途盡力！」
馮宇麟冷笑一聲，緩緩地舉起了左手。沒有戒指的手像掙脫枷鎖的靈魂般，自在地在馮震眼前晃著。
「戒指呢？到哪去了？」「它已在最適合擁有的人手上了，老爸。我不需要它。」
「你……你這個不肖子！」
怒喝、疾躍，一柄刀從袖中飛至手上，迅雷般對準宇麟的頸部刺去------
可下一瞬，刀，卻已落了地，在寂靜空間中敲出悅耳的鳴聲。「你……你……」
「這麼老的招，我不用媽媽的力量都打得贏你。是你教我配的神經麻痺藥，濃度稍微低了點，你還有三分鐘清醒時間。」
「為……什麼你要……」手和腳都已無力了，馮震癱倒在地上，頭拼死轉向馮宇麟冷靜的背影。「抱歉，老爸。我必須這樣做。我會請星羽跟我一起走，讓她能過更快樂的生活。」
「不……可以……帶她……走……」「醒一醒吧。你已經不可能奪權了，也沒有必要。媽媽會希望你一輩子為她痛苦？逼迫孩子？你也不年輕了，還是平安度過接下來的餘生吧。」
他的話，是那樣的冰冷、無情，但卻又有著隱隱約約的溫度。
「我給羅基他們的mail明天就會到。他們是寧死都不會棄你而去的，由他們來照顧你吧。等你醒來時，無人車會把你載到沙漠邊界，請你想清楚吧。」
「你們都……要……丟下我……嗎……」
「如果可以，等著看我所創造的一切吧，老爸。」
不知何處飄來的雨，落在草地上。
他，如失了魂般，一步步走著，雙眼是一層黯淡無光的死灰色。
一聲聲，錐心刺骨的笑。
沙啞的聲音，依然不停喊著，不停宣洩著痛，宣洩著久未面對的絕望。
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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