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天空

夢 永遠的騎士

        外頭的星光，很美。
        但這庭院中飄浮的星光，卻更眩目、更加璀燦。
        空氣中游移的淡香、水池邊爭妍的群芳，讓人彷彿踏入了夢境。
        這兒，可不是普通人能住的地方。
        一個男人穿著筆挺的服裝，靠在觀天亭的角落。每隔幾秒，他就忍不住再看了手錶一次，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嘿！在‧這‧裡～」一雙柔荑忽然從旁邊蒙住了他的眼，銀鈴般的笑聲，劃破了庭院的寧靜。
        「公、公主，您這樣屬下深感惶恐……」
        「嗯？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叫我的名字～」
        「啊，對…對不起，綾…公主。」「啊…好啦，勉強過關。」
        眼前再度恢復了光明，而視線的焦距，與心中所有的思緒，都集中在那絕美的女孩身上。
        有著千金之軀，令自己誓言忠誠、又傾盡情意的公主，綾。

        並不是臣民對她的地位敬畏奉承，也不是錦衣華服的精心包裝。綾，她從小就是個絕世的美人胚子。她水雲般的秀髮比雲錦更柔，她深邃的雙瞳比曉月更明。任何的舉手投足，都有著迷醉靈魂的魅力。
        所有的貴族女孩，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每一位以美貌著稱的女官，都會因她而自慚形穢。
        偶而還聽到替她沐浴上妝的侍女打趣地說，就算自己和她角色調換，比較漂亮的依然還會是她。
        在皇宮中，年輕的男子委實不少。除了幾個名草有主的小子以外，大家都將綾視為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因為她是如此完美、如此純潔無垢，她對下屬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人感到溫暖而親切。
        每個人都渴望能獲得她的垂青，但是大家都明白，這希望是不可能有結果的。皇室中每個人的伴侶早就是定好的，總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然後三兩下就名正言順的結婚了。大家都很怨那還沒出現的男人的艷福，但皇帝的意思，可是任何人都沒法干涉的。
        也許，她也是我一輩子只能嚮往著、遠望著的那株仙草，在水一方的伊人了吧。
   
        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公主的視線，竟會特別停在他的身上。他不但漸漸有了和公主見面的機會，更能夠和她單獨談心，甚至幽會。每一件事，都讓他感到欣喜若狂，又夾雜著滿滿的受寵若驚。
        他，實在是不曉得自己特別在哪裡。
        只是個看守公主房門的侍衛長。論長相，將軍中好幾個都凌駕他之上；論身手，自己在比武會中也只得過第三名。
        他想，自己不輸別人的，就是敬愛著綾的心了吧。
        否則，她也就不會站在自己面前了。
        「我告訴你喔，前幾天皇姐不是說要自己做菜給大家吃嗎？結果你猜怎麼了？」「不知道啊。那天所有僕人都被請出去……」
        「她做出來的連自己都吃不下……皇兄還差點吐了出來……父皇還命令皇姐說，以後不許下廚……」她的笑語，就像是春曉時分，那令人心曠神怡的鳥鳴。
        他們開心地暢談到深夜，兩手輕握著，觀賞庭中無盡的美景。最後，他坐在椅子上，讓綾在自己的懷中依偎著。
        「震，其實我……有事想跟你說……」「說吧，我洗耳恭聽。」
        「帶我離開吧。離開這個地方……」
        「什麼？」他不由得嚇了一大跳。但接下來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她噙滿淚水的眼眶。
        「再不用多久，我就要和兄姐一樣結婚了。我不知道他長得怎樣、個性怎樣，但是我不要他做我的丈夫……我不想，嫁給你以外的任何人……」
        這些話，一字一句彷彿有生命一般，直直鑽入他心坎的最深處。
        他是多麼渴望，又是多麼地害怕，聽到她這樣說。
        我，怎麼有辦法接受她如此的重託？
        但是，現在的她在流著淚。每一吋她的淚痕，都是他一吋的心碎。
        唯一能幫助她的，只有……
        「我愛妳，綾。」
        一點比天上所有的光還要亮的晶瑩，落在寂靜的夜中。心湖，起了一陣不一樣的漣漪。

         列車正平穩地行駛著，侍者機器人駛在特級包廂的走道上，正一間間地詢問有無需要。
        最盡頭的一間，大門卻是深鎖著的。讀取門前的訊息代號：「請勿打擾」。機器人遲疑了一下，循著程式既定的路線慢慢回頭。
        「外頭的樹林，真是漂亮……」綾輕靠著窗邊，臉上滿是溫暖的笑意。
        「妳也太過獎它們了。『生命之林』中的樹木，該比這些美上很多吧。」
        「嗯……幹嘛這樣說嘛。」她嬌嗔了一下，將手指放在馮震的嘴前。「我們說好了，從今以後，那裡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都不要再提到從前，好嗎？」
        也許，這樣比較好。
        「好。未來的日子，只由我們兩人編織吧，綾。」
        溫柔的一吻，以前存在的距離，全都消逝在這一瞬間。

         門帶著些許鏽蝕的呻吟聲，輕輕被推了開來。放下手上的大袋行囊，他揚手拭了下額尖的汗。
        對不起，綾。我只能找得到這樣的房子……
        「震。搬回來啦，辛苦了。有些地方積了灰塵了，我先清一清吧！」
        眼前的愛人，穿著有些汙點的工作服，手上拿著普通的除塵器。絕美的面容上有汗水爬過的痕跡，皓白的玉指上已有了一抹輕塵。
        「啊，那些家事妳還是慢慢來吧，我可以幫忙妳……」
        「沒關係的，這些是我小時候也做過啊。而且我也得學著做……」
        他在心中自嘲沒有信教，否則啊，不知道要跟神懺悔幾次，才能讓自己釋懷。
        她，曾經是被千萬人捧在掌心的女孩。而此刻，他確定綾她的確穿什麼都美，只是現在的她，有的是讓人憐惜、嬌襲一身的弱柳之美。
        我，何德何能，讓她願意為了我變成這樣？
        「以後，我們是平凡的夫妻了。這些事，是我該做的，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過什麼樣的生活都無所謂的……我願意，因為我愛你。」

         哼著一首輕快的小調，他愉悅地推開了房門。
        「綾！我回來了。」
        愛妻正坐在沙發上，看見他提著的一袋東西，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的。不是都說不用買那麼貴的補品了嗎？真愛窮擔心。」
        柔美的雙手，輕輕撫著已隆起的肚子，眼中流露出無限慈愛。
        「沒關係啦。我那邊的工作很穩定，錢不會不夠用的。照顧好妳和孩子，我才算是個男人啊！」
        和綾並肩而坐，他這一雙握過無數武器的厚實之手，竟能如此溫柔地摟著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女子。她腹中的孩子在動著，而他，也親密地接觸這每一寸血濃於水的感情。

         嘹亮的哭聲劃破了已持續許久的混亂，眼前不知已關了多久的門敞開了，讓所有的思緒都有了出路。
        「先生，恭喜！是個健康的男孩！」急忙應付了助產士的話，他三步併作兩步跑進了房間。包在襁褓內的嬰孩還在啼哭，綾就躺在孩子旁，蒼白的臉上仍佈滿汗水。
        「綾，妳辛苦了……」方才那令他心痛不已的喊聲還徘徊在耳際，看著綾虛弱的身軀，他卻只能想到這句話。小心地抱起自己的兒子，讓心愛的人能看清楚這小鬼頭的樣貌。
        「他長得很像妳喔，一定是個好孩子的。」
        綾笑了笑，伸手去逗了下孩子的臉頰。「我沒事的。」聲音，還是一樣地溫柔。
        他心中滿溢著對綾的情緒，不知是心愛她，還是心疼她。但是他依然守在她身旁，守護著這圍繞在他身邊的，微小卻無比溫暖的幸福。

         手邊牽著身穿全新制服的兒子，父子倆踏進了電梯。
        「宇麟，你好像很想要那套遊戲啊。怎麼不說要買？」
        「我不要了。不然爸爸會生氣，會不讓我吃飯。」馮宇麟直接地說道。「好小子，才罵你一次就學乖了，媽媽一定很高興。」
        唉，果然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頑皮的孩子很難帶，可是這麼聰明「體貼」的小鬼，也有點不知道怎麼管教才好啊。
        「爸爸，為什麼妹妹不一起出來玩？」「她們還不太會走路呢，再等等吧。」
        家門敞開，兩個剛滿周歲的女兒，還隔著床沿在嬉戲著。
        可是自己最迫切想見的人，卻不見人影。
        「我到街上去買些東西，馬上回來！ By綾。」
        窗外一道閃電衝進視線，那些便條上所寫的字，在一瞬間醒目於刺眼的蒼白中。
        不知從何而生的不安感竄上心頭，外頭蒙上的一層淺淺陰暗帶著蠢蠢欲動的雨聲，好像有什麼事，正要衝擊到他這平凡幸福的生活。想都沒想就奪門而出，疾步奔上了大街，靜靜落下的雨點旋律襯托了急促的心跳……
        腳下的地已積了一層淺淺的雨，所有的人影都在飄雨之幕下朦朧起來，他向著四處張望著，尋找著那個心中最掛念的人……
        街口一個接一個掠過，無數的景物與他擦肩而過。妳在哪裡？在哪裡？

        最後，還是見到她了。
        只是，下一瞬間，心已碎成千段。
        「綾！」他衝過去一把推開靠在她身邊的人，雨點狠毒地打在身軀上，化為一道生命的紅流漸漸擴散。怵目的顏色，已染紅了半件衣裳。「發生了……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有一夥人在街上行搶，她在被搶走身上項鍊時反抗了一下，就……」旁邊一位也被砍傷的男子坐在角落，低聲說道。
        項鍊……他送給綾的……唯一的結婚禮物……
        「謝謝……比這個還漂亮呢。因為…是你送的……」摘下了象徵公主的至寶，綾輕輕將項鍊戴上，唯一的紅寶石在胸口閃閃發光……
        「救護車呢？……救護車在哪裡？」他難以克制音量，瘋狂的嘶吼……
        過了幾分鐘，突破市府重重程序的救護車才抵達，醫護人員十萬火急地將綾載往醫院。坐在車上，他緊握著綾冰冷的手，心痛的淚水隨著手中不斷降下的溫度落下。
        「震……對不……起……」「不要道歉……是我不好……」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要不是我，妳還會在皇宮中，過著受萬人呵護的日子。可是……
        「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嗎？」
        「當然……那天我剛到妳房外站崗，被哈利牠當成壞人壓在地上……」
        我……終究逃不開對妳的歉意……
        妳為了我……犧牲了那麼多……我卻……
        「我不後悔。」綾的聲音輕若游絲，但那抹笑容，依舊美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每一天……我都覺得……很……幸福……」
        她那曾滑如膏脂的手，現在，竟已摸得到粗糙的傷痕……
        「對不起……幫我跟孩子們說……對不……起……」
        「我……愛……你……」
        聲音，沉寂了。
        冰冷的手，無聲地，落在一片蒼白的空間中。
        「綾……？綾……！」
        情緒，在一瞬間潰堤了。
        他近乎瘋狂地大喊著，和旁邊機器發出的叫聲，在狹小的空間中不斷迴盪…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她？
        她做錯了什麼？
        她不該活下去嗎？不該活在平凡的幸福中嗎？
        不……錯的，不是上天……
        真正害死我的公主的，是……

         「呃啊……」
        斷裂的手再也握不住任何東西，飛濺而出的鮮血，在牆上劃了一道完美的弧。
        抓住飛舞的一線銀絲，他靜靜凝視著手中那條美麗的項鍊。一滴滴透明落下，洗淨了它上頭沾染的血跡。
        人渣的髒血，沒有資格玷汙她的東西！也沒有資格沾在我身上！
        但是，這還不夠……
        害死她的，是這個可恨的城市……它毀滅了她快樂的生活，她美麗的笑顏…
        不可原諒……絕對不能原諒……
        我要這裡的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畏懼我、臣服於我……
        臣服於她，我的唯一，我心愛的公主……

        心好痛。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思念著她、愛著她，為她而心痛，為她而活。
        她，是我這一輩子的所有……
        公主，我是妳身邊，永遠的騎士。
        永遠都會守護著妳……
        害死了妳的一切，我以生命起誓，要它們付出慘痛代價。
        犧牲一切，我都無所謂……
        因為，我是永遠愛著妳、想念著妳的男人，妳的守護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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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二篇講述人物過去的外傳了
其實在做這篇時有時都會感覺乾涸的眼眶溼潤起來
也感覺馮震的固執真的是情有可原
希望各位也喜歡這篇帶來的悲劇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