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天空

第十四章　假面

　　翌晨，邢少揚下了公車，一個人走在飄著細雨的廣場上。

　　想到昨晚回家時，打開的電子郵件，他的心情就又不自覺地向著愁苦的地心緩緩墜下。

　　「令堂的癌細胞有擴散的跡象，我們已安排療程，請儘速前來報到。」

　　媽媽，不要放棄活下去啊。

　　很快，很快的，這扭曲的生活就要復原了。

　　「早安！」一聲輕快的招呼，白皙的手臂環住了他。

　　「啊……早啊，星雁。」他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龐，覺得她今天的笑容特別明顯。「咦？璟依怎麼沒跟妳一起來？」在記憶中，她們倆一直是一起來學校的。

　　「她昨晚發了高燒，還躺在床上，她拜託我向教授請假。」馮星雁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這樣啊……真不巧。這可是期末考前最後一堂課了。她靈子學不練習的話一定會不及格的。」

　　「還是請教授把複習綱要mail給她，讓她惡補一下？」

　　「這樣不太好，會麻煩到教授的。這樣吧，放學後我們去她家幫她練習，怎麼樣？」在他心中，靈子學幾乎是他最有把握的學科，畢竟常在實戰中使用，教授和課本教的那些繁雜瑣碎的步驟，總讓他在一旁暗罵編課者的騙稿費企圖。

　　「但是……」馮星雁停下腳步，眼中充滿了猶豫。「她爸在電話中說她很不舒服，不方便見客耶。」

　　「這樣啊……好吧。等她好一點再去看她。」

　　「當要使它浮起來，要先用五成的思想命令它向上……」講台上依然是沉悶又好笑的教學，邢少揚一邊要配合大家的龜速浮起方塊，一邊的心早開始想著其他的事情了。

　　「醫院說要用最新的標靶藥物……能殺死全部癌細胞嗎？」

　　「媽媽每天都待在家裡，不然就是醫院……，隔壁楊伯母也說，幾個月沒和媽媽聊過天了……」

　　「我是不是，該了解媽媽真正在想什麼？是爸爸？還是……」

　　眼睛亂飄，卻被一雙注視的眸子勾住。

　　馮星雁從數排座位外拋了個自然的笑，又示意他專心看著前面。

　　他急忙轉過頭去，感覺一股莫名的熱，注入心中。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星雁了吧？」

　　好友昨天的問話又再浮上了心頭。

　　或許，我真的喜歡上她了。

　　但是，我又能如何？

　　母親的病還沒好，和守靈的戰鬥還沒結束，我有辦法去管自己的愛情嗎？

　　好沉重。

　　第一次感到，自己肩負著好多東西。

　　想要輕鬆點，卻發覺什麼都捨不得拋下。

　　「大家再仔細練習一次！假如考試時給我擺爛，我扣分可絕不手軟……」

　　大廳擠滿了下課的人潮，邢少揚在後面靜靜等人潮散去。此時，一隻手拍了他的肩膀。「等一下一起去餐廳吃飯好嗎？」馮星雁說道，臉上洋溢著笑容。

　　「喔！好啊。」不知為什麼，今天的她總讓人感到不知所措。

　　「那個……星雁。」「怎麼了？」

　　「妳今天怎麼心情這麼好？璟依她不是生病了嗎？」

　　「嗯……我只是覺得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啊。好啦，我先去餐廳等你，快來喔！」

　　少揚看著她漸漸遠去，覺得她似乎和往常不一樣了，他捫心自問，是不是我看她的態度不一樣了？

　　手機聲音斷斷續續響起，在杯盤狼籍的餐桌上。

　　「啊，這裡超過收訊區了。等我一下。」少揚拿起手機離開了餐桌。

　　附近的教室似乎在欺負他，收訊燈一路長紅，好不容易才找到角落一間教室可使用，他連忙接起電話。「喂？……哪一位？……喔……我們不需要。嗯，謝謝！」

　　該死的推銷員，為我根本不買的藥害我跑這麼遠。

　　他眼光瞄到手機螢幕，是與他有關連的人的通訊錄。周醫師……家裡……星雁……，然後他按到了「韓璟依」。

　　「本姑娘非『錦衣』玉食之大小姐也！」看到她那一天搶過手機頑皮加的搞笑註解，他忍不住按下了通話鍵。

　　想聽到她的消息。

　　「您撥的號碼現在無法使用，請稍後再撥……」

　　咦？訊號燈不是亮著嗎？

　　回到餐桌，他一把抓起書包，把臉湊近馮星雁。「那個……我有話想跟妳說。跟我來一下好嗎？」

　　「啊？什麼事？在這裡說不就……」「這些話，我只說給妳聽。」少揚的眼神出奇地柔，彷彿心中的話早滿溢到了眼眶。

　　馮星雁起了身，跟在少揚身旁。他們繞過嘈雜的教室，廣闊的交誼廳，最後在一條狹小的走廊停下了腳步。

　　「這裡有點暗耶，到底有什麼事啊？少揚。」

　　他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氣，想平撫心中的不安。

　　「那個……昨天晚上，」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小，讓他趕緊加大音量。「妳爸爸到底跟妳說了什麼？」

　　馮星雁似乎嚇了一跳，方才的輕鬆眼神多了焦慮。「沒有啊。他沒要我做什麼……」

　　「拜託，就說給我聽聽吧，我很好奇耶。」他的語氣很輕鬆，內心卻是十足的緊張。

　　「那是秘密，不可以說。」「說一下嘛，真正的妳，是藏不住秘密的……」

　　最後的一句話，他說得特別用力。

　　說時遲那時快，眼前女孩的右手忽然一閃，迅速擊向少揚的咽喉，但他早就有所提防，左手用力地扣住那一擊，擦過的臉頰滲出了血。

　　「真正的她，是死都不會想玩這種小手段的。」邢少揚的表情恢復往日的嚴肅，他感覺心在狂跳，似乎很高興這一刻仍在跳動。「妳是誰？為什麼要假扮星雁？」

　　女孩沒有答話，只是站著，表情冷酷又憤怒。那是從來不屬於星雁的表情。

　　「璟依被妳們帶走了吧。帶到了哪裡？抓她有什麼目的？」

　　他的問句，每一個都充滿強勢，不得到答案絕不罷休。

　　「還有。」他停頓了一下，因為他要問的是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星雁她在哪裡？回答我！」

　　他不想理會心中千奇百怪的猜想，他只要一個答案。

　　四周的空氣彷彿凍結了，只剩下似有若無的殺氣在飄動。窗外的每一滴雨，此刻都彷彿奏著奪命的樂音。

　　兩人，依然沉默地對峙著。

　　到了最後，只有一個聲音打破僵局。「我跟她……不一樣。」

　　一陣眩目的光芒閃過，少揚感覺那隻手如蛇般掙脫了他，接著一聲金屬撞擊聲，藏在胸口的彈匣替他擋住了凶狠一擊。

　　眼前的眩光消失了。走廊邊的窗戶敞開了一半，外頭清冷的雨滴湧進這被大開的固守城牆，這份熱鬧卻反而令幾秒前的肅殺顯得更加戰慄。

    那個女孩，早就消失無蹤。

　　樓梯間，幽黃的燈光在閃爍，映照著一頭烏黑的長髮。

　　她輕輕踏著老舊的階梯，一步一步，順著白熾燈泡的路線向上。

　　握著摺疊刀的左手有些顫抖，儘管她心中有數，自己會遇到什麼。

　　我還是不想要這樣。

　　前方飄來了冷冷的雨。她戴上頭罩，踏上佈滿青苔的地板。

　　頂樓的夜景一片漆黑，只有角落放的幾盞燈，給了四周些微的光亮。

　　在前方，有一個人自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等妳很久了，星雁。」

<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