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人
夢想是什麼？對女孩來說，似乎沒有個確切的答案。
因為和他在一起旅行的日子，已經為她挹注了太多快樂。
即使兩人浪跡天涯，即使自己和他都與常人大大不同。
他們的手依然牽著，渡過了這許多年的歲月。
但直到今日，她發覺了......這樣的「現實」不可能一直下去。
少女當然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儘管那是稍加思考就能證明的鐵律。
唯一能夠完成她的心願的，只剩下那個她快樂人生中，尚未涉足的領域。
她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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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空有些陰沉，陽光顯得沒力，但遮陽的雲又似乎沒要下雨的意思。
對於很多人來說----在外頭經營小店的店員們，難得放假出來遊玩的青少年們，或是這群剛要下電車或上車的人們----來說，今天都是個心情舒爽的日子。
少女拿著平時鮮少用到的車票正要走進快要飽和的車廂，忽然發現身邊一對老夫妻也正踏上門邊的輸送滑坡。她稍微愣了下，轉頭向攙著老伴的太太笑了一下。
然後俐落地、無留戀地轉向了反方向，繞過湧向其他車廂的一群熙攘後，走到了月台盡頭放著幾箱貼著「飛行急件」的大箱子後頭。
她這樣和常人不一的舉動有兩個判斷，一個是時間上沒差，另一個是盡量別張揚。
雖然現在大多數的人都已經接受她們了。她靜默了數秒，一對美麗的翅膀就彷彿魔法一般完成了展開作業，一點兒樞紐異聲都沒有。
她在確認附近沒有飛鳥路過之後輕盈地飛了起來，向著城市邊緣與磁浮軌道相同的方向飛去。電車此時也剛開動，少女注意到幾個好奇的眼光已經注意到了這天空中的稀客，不過陽光此時不再遮著面，他們估計也沒法好好端詳。
今天的陽光與空氣都很宜人，但少女隨著陽光搖曳的金髮，和如同晴空的碧藍眼睛中，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這名少女名叫菲妮安娜。她現在正急切地想完成著某件夢一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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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妮對於這趟旅程毫無頭緒，因為她的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尼歐與她這次一起結束了惡整惡劣企業的戲碼後，他突然生了極其嚴重的病。不但他擅長調製的藥劑沒效，就連回去找老朋友醫治，老醫師也只能無奈地嘆幾口氣……
她從未感覺到這種情緒。儘管他們兩人曾一同面對過很多難關，但是她總是對尼歐的機智和強悍的生命力抱持無比的信心。
但是這次，他卻躺在病禢上，雙眼無神，強顏說著其實已經講過好幾次的笑話……這一切都讓菲妮安娜感到慌亂。
她很明白知道自己意識到的，是有可能會再也無法和尼歐在一起的未來。
自從與尼歐一起旅行有多久了？十年？十五年？菲妮無法用自己成長的幅度來衡量，畢竟她們打從製造完成的時候就已設定了保持「性能」的基因特質，身體機能會維持在最顛峰的二十歲左右。
當然最主要的武器用途現在已經用不到了，這個設計反而成了種變相的長生不老。一般人羨慕不已的特權，到了現在卻反而先給了她腦中的問題一個殘酷的標準答案。
尼歐一定會比她先離開人間。就算這次渡過險境，十年後，五十年後，他終究會老去，而自己依然看起來青春年少。
她年輕的心在想到這些的時候就已經快要崩潰，更別提親眼看到那不可知的未來發生。
她的心中找到了兩個答案。
一個是那個老愛作怪、耍小聰明，卻重情重義且溫柔的尼歐，已經是她所深深愛戀著的人。
另一個……她心中想到的解決方法，只有去求助於連自己都感到很不現實的領域了。
腳下那輛磁浮列車忽然傳出異常的聲響。然後警報聲轟然大響，卻又很快地回歸靜默。似乎只是個暫時的故障。
但菲妮馬上慢下飛行的速度，眼前的顯示螢幕開始了一連串動作：
駭入車長室電腦連接監視畫面：一分鐘前鏡頭被破壞了，網路也很快被強制斷線。
剛才的聲響過濾後做聲紋比對：塑膠炸彈和小型電磁脈衝炸彈，比較像制式型號。
向列車局調閱這班列車前幾站的預約資料和月台的上車畫面：希洛緹亞學園的全班師生，附近醫院的復康旅行一行，還有很多跑外務的上班族------有幾個年紀大的是被新連邦資遣的軍事部門人士。
答案出來了：訓練有素的預謀劫持人質的恐怖行動。
直到這裡菲妮才回過神來，驚魂未定，不過是因為自己剛才這麼主動、這麼迅速地對這件事情做出了反應。
平常被動的自己是不可能在尼歐下決定前這樣做的……是啊，如果尼歐他在的話……
如果他在，那接下來會做什麼？會對我說什麼？
還是那句話嗎？「一起給沒良心的傢伙好看吧，菲妮！」
心裡一酸，熱淚頓時盈眶。眼前彷彿就有他的身影，彷彿就有那隻熟悉的溫暖手掌伸來……
這就是我的未來嗎？她躍身俯衝而下，彷彿要狂風洗去心中所有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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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臉錯愕。
明明剛才槍口還抵著車長的腦袋，明明剛才還在恫嚇發不出哭泣聲的小學生，明明剛才還掛掉市區市長未達共識的通聯……
怎麼才幾秒間，他們就站在了一塊？那正開始加速的車頭車廂中？
眼前只有一個戴著帽兜的小孩站在車廂連接處。歹徒們頓時想起來他們剛剛都有見過這個小鬼。
「小鬼……你施了什麼魔法？！」「欸……這樣問我很難回答耶。掰掰，各位叔叔，下次記得別打加害別人的主意喔。」
隨著她的話聲落下，車頭與後面車廂的連接很乾脆地斷了開來，高速灌進的強風阻絕了想傳到另一邊的咒罵聲。車廂內的緊急煞車開始作用，風的呼號在十幾秒後停了下來。
小孩這才發覺剛為了耍帥在煞車時失了足，但現在自己身上的觸感卻不是在磁浮軌道上，而是被一個身體緊緊抱住。
「啊……謝謝妳，大姐姐。」帽兜被吹落的小女孩露出及肩的黑色長髮，望向菲妮安娜的表情顯出了慢半拍的驚嚇。「小妹妹，剛才……是妳做的？」菲妮安娜現在反而成了搞不清狀況的那個，連忙掃瞄一下車內，確定剛才被劫持的所有人都留在了現在停下的車廂內。
正想問問這到底怎麼回事，眼前的小女孩竟先做出了拜託的動作。「大姐姐，拜託，請把剛才的事情都忘掉，好不……啊完了。」
隨著女孩一副惡作劇被發現的俏皮表情，一隻紙鶴飛到了她面前，更奇怪的是竟然開始說了話：「小丫頭，妳又弄出什麼把戲了？上次不是告訴過妳不可以冒險嗎？」「人家只是想讓那些人作的壞事變成徒勞無功而已嘛。你看我準備得很周到了，自己處理的喔。」
紙鶴迅速地用嘴啄了一下小女孩的頭。「那些等妳長大以後再做不好嗎？要是------」「不好意思，請問一下……」
菲妮安娜當然知道打斷談話不禮貌，但她心中的急切和喜悅已讓她忘了這些。「是安迪米恩嗎？我是菲妮安娜，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一分鐘後，開始的另一段談話，讓小女孩這次成了搞不清楚狀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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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米恩嘆了一口氣。
剛才進行的不是一段很長的談話，只是讓菲妮安娜說出自己的心願而已。但相對於寥寥數句話，中間的空檔很明顯用她的勇氣填塞得滿滿的。
「不……不行嗎？」菲妮安娜顫抖地問了問題，很怕聽到某一種的答案。
「不是，其實對我來說是沒問題。」安迪米恩轉頭將成堆的筆記本翻了一本出來，打開時書本發出的聲音像是在抱怨從被窩裡被吵醒。「但是尼歐他會希望妳這樣做嗎？」
「每個人都需要去愛自己的全部。我想他應該相當信守這一點吧。」
「沒錯。我這樣做的話，我想尼歐一定會生氣的……」菲妮安娜絲毫沒有猶豫的意思。「但如果那些痛苦是他註定會有的話，我不想置身事外。我想和他一起承擔。」
「拜託您了。請讓我完成這個心願吧。」
儘管因為身負維護世界和平的重大責任，安迪米恩的判斷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太過理性。
不過眼前這個女孩，和她的願望背離常理的程度相比，她為此付出的勇氣和犧牲遠大於此。他實在沒有理由去否定一個自己折服不已的決定。
「我明白了，這個就交給妳吧。」安迪米恩把凝視著的筆記本撕了一頁下來，上頭「皮諾丘」的文字開始閃著耀眼的光芒。
「祝妳活出美好的人生。」這是菲妮安娜在接下紙頁，意識逐漸模糊之際，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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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的房間內，安靜無聲，沒有複雜的儀器和管路，只有音響演奏著一首孤單的小提琴曲。
若對一個病人來說，這樣或許是最理想安心的養病環境。但對掛念他們的人來說這總是感到不太踏實。
菲妮安娜踏入房間時踉蹌了一下。在看到尼歐的睡臉時內心的忐忑被撫平了不少。
他睡得很平穩，胸口很平靜地指揮著生命的拍子。就像是靜靜地在等她回來似的。
「我回來了……這幾天沒來看你，看來你正熟睡著呢。」菲妮安娜對於眼前的人可能聽不到她的聲音感到有些安心。「沒想到你也可以這麼有『睡品』呢…… 你知道嗎，你說會改掉打呼聲音的方法都沒成功過。」
久違的吐槽了一次，讓菲妮又想起了他們兩人以前偶爾吵鬧的時候。愉快地說了幾句後，她沉默了下來，看著尼歐發呆了好一陣子。
「心臟，還有腦部，牽動著人的生老病死；只要一個停了下來，人就注定要走上消失的命運嗎……」菲妮說著感性的話語，要是尼歐醒著，一定會感覺現在生病的是她。「你以前還笑過我總有一天會變成長生不老的妖怪對吧。我跟你說，我真的一點都不羨慕這樣，也不會再是這樣啦。」
在菲妮沒注意到的地方，另一人的呼吸忽然停了一下。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快點好起來吧，我一定會好好跟你解釋清楚的……」
下一秒，這幾分鐘的寧靜結束了。
而一切的來源，正是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妳……妳去做了什麼傻事？！」尼歐像是獅子一般生龍活虎地從床上翻了起來，兩手按住了菲妮安娜的肩，熟悉的金髮比主人還驚愕地跳動起來。
「妳……妳剛那句話該不會是說……把自己的身體怎樣了……」
「尼歐……醫生不是說……」少女的聲音還未從驚嚇中復原。「我在裝病啦！！演過這麼多次了妳看不出來嗎？妳該不會連自己的生日到了都忘記了吧？我只是想今年趁妳不注意準備一些驚喜……傻瓜！藥的效果太強的話至少在我面前哭一下啊……我根本不是…不是……」
「咦？生……生日……所以你不是……」「完全沒有！我健康得很啦！妳……妳的翅膀呢？難道妳真的……」
尼歐的一連串問話讓菲妮感到有點不知所措，說話時開始帶著些哭腔。「因為你……你會生病、會老、會……會死，我不想要……不想要到那些時候我還是那個樣子，呆呆地看你離開我……我不想要只是陪你冒險的機械……」
眼前的她一股腦講出那麼多從未出口的話，讓尼歐完全怔住了。
「我想當個人跟你一起生活！一起過上一輩子！你不是說過嗎，『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菲妮安娜話說到一半，已被尼歐緊緊抱住。
「那句話不是這樣用的啦。」這或許是在報剛才吐槽的仇。「妳這個傻瓜！妳早就不只是我旅行的夥伴了……早就不是了……」
那個擁抱比起以往的都還要溫暖，還要溫柔。菲妮安娜成為人類的軀體感受到的感覺沒有一絲毫的威脅性------還未把電腦語言從習慣中拿掉。
「呆子……妳這樣叫我怎麼怎麼補償妳啊……生日禮物再多一萬倍都不夠啊……呆子……」
「你……不生我的氣了？」「我怎麼可能會生氣啊。是我要說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的當兒，菲妮安娜終於忍不住奪眶的淚水，開始大哭了起來。
音響開始撥放起愉快的交響樂------這是尼歐給菲妮準備的慶祝的序曲。
但是他們現在都不需要這個了。
在樂聲悠揚中，少女放聲大哭著，心中卻是洋溢著幸福的情緒。
男人不符合他年紀地放聲大笑起來，但雙眼卻忍不住，流下了許久未落的感動淚水。
只要能這樣在彼此身邊，對他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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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謝謝妳救了我。妳和安迪米恩哥哥有事要說吧，我先走囉。」
「嗯，掰掰……等一等。」菲妮安娜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好像有點熟悉。「小妹妹，可以問一下妳的名字叫什麼嗎？」
「當然好啊，但是那件事要保密喔。」她比出了個俏皮的安靜動作。「我叫邢羽真，羽毛的羽，真實的真。」
菲妮安娜的表情，似乎是恍然大悟了什麼事一般。
「怎麼了嗎？」「沒事沒事。回去幫我跟妳爸媽問個好吧，我叫菲妮安娜。」
「嘻嘻，會的，這樣搞不好可以不被罵不照顧弟弟啦。謝謝姐姐，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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