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崩碎的夢想
在一片荒涼的天域中央，數百公尺的區域已被無形的力量隔離，一直延伸到天空的奇異空間中，兩股強大的夢想者之力正在激烈衝突。即使隔離空間遮斷了光影及物理衝擊，但仍不時有強大的靈子波動震出空間外，讓外頭的空間也徘徊著末日般的洶湧暗潮。
但在黯淡的廣大平地中，卻出現了一道醒目的金光。
那不是一般的光芒，彎折躍動的軌跡彷彿有生命一樣，以極快的速度直直衝向隔離空間中去。
隔離的靈子阻斷居然在一瞬間就被破解了。那道光的闖入讓激戰中的少揚和狄薩爾都分了神，空中激盪的黑暗星雲和帶有強大魔法的幻影劍偏離了相撞的軌道，在兩人暫時退避的心思下化為烏有。
那道光迅速鑽進了狄薩爾的懷中。幾秒後，激動的光芒如沙塵般散落地面，留在狄薩爾手上的，是一隻顫抖中的花紋小貓。
「是『悠』？為什麼現在出現？」少揚趕緊把握機會讓希洛妮醫治重創的右手，只見一陣靈子流灑下淡淡光華，碎裂的骨骼和肌腱迅速回復成完美的運作姿態。
「怎麼了？悠？」狄薩爾摸著牠的背部說。
「主……主人，太好了……好可怕……人類的記憶真的好可怕……」悠的感應因為餘悸而斷斷續續，整個身軀都縮進狄薩爾懷中，跟普通小貓感覺沒有兩樣。
「這樣嗎……但是妳不用怕，我在這裡……只要妳在我身邊，我保證妳不會再害怕了……世上已沒有什麼令我害怕，妳也一樣。」
悠那雙寶石般的大眼看著狄薩爾，好像獲得無比慰藉一般，平息了急促的呼吸。光影徘徊，悠在狄薩爾身旁再度變成女孩的形體。
「她如果要跟狄薩爾聯手，就很麻煩了……我們光是對付狄薩爾就已盡了全力……」感覺到希洛妮擔憂的情緒，少揚立刻用靈子感應向悠喊話。
「悠，妳還不明白嗎？他在這世界上，是個災禍的存在啊！他會讓成千上萬人死亡，會讓整個世界陷入更慘不忍睹的境界。即使這樣，妳還要幫他嗎？難道妳忘了夢想者應該守的規則？」
「閉嘴！少用那些無聊的理由來蠱惑我！」悠憤怒地轉過頭來，身上出現了一件靈子強化的戰鬥鎧甲，雙手也不知何時握住一把比自己大上幾倍的巨刀。
「你們人類為什麼都這樣難以捉摸啊？總是有那麼複雜的想法、企圖、顧慮……我無法理解，完全無法理解啊！就跟以前丟下我的那家人一樣……我為了保護主人攻擊別人有錯嗎？為什麼我就會被丟掉……我在世界流浪，什麼都不想，只為了生存而生存……這樣不好嗎？」
「我有了一個關懷我的主人……我是貓，為主人盡心盡力有錯嗎？因為我喜歡主人、想要主人一直在身邊啊……就只有這樣而已！什麼大義、世界什麼的……我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說得好，悠。」狄薩爾撫了撫悠的頭，手邊再度出現一把黑劍，背後的黑色氣息也逐漸浮現……「跟我合作，將想保護這汙穢世界的愚蠢存在……全部消滅吧！」
眼前有兩股強大的力量蓄勢待發，彷彿下一秒，更可怕的生死決戰就要揭幕……
一聲幾乎劃破空間的尖音，單純、簡潔，將正在成形的幻想空間直直切開。
那是一道直達天際的冷光。踏著寂靜的空氣，一抹倩影走進了滿佈戰鬥痕跡的空間中。一陣涼風颳起，隨風飄揚的髮灑落了點點傲氣。
「學姐？！」少揚看見成霙冷漠但泛出光芒的眼睛，方才的緊張全都一掃而空。
「真是沒效率的戰鬥方式啊，你們兩個。」成霙輕蔑地用餘光掃著方才激戰留下的衝擊痕跡，不屑一顧似的巧妙避開，連踩都不想踩。「我在一旁都快看不下去了。而且，我也已經自閉夠了。」
「她的自我思考結束了？小心，少揚，要是她要攻擊你……」
但希洛妮的擔憂顯然是多餘的。
「狄薩爾。你在我覺醒時引導了我一點時間，說起來，也算是有恩於我。但是……」
成霙揮起長槍，冰冷的槍尖指著狄薩爾。「我很痛恨人類不知恥建立的天域沒錯，但是你要把地面也全部破壞……那我可不能奉陪了。相反的，我反對你這樣的行為！」
狄薩爾眼中閃過憤怒的兇光，瞪著成霙一字一句的說：「成霙，我記得妳說過，妳是個恩仇皆銘記在心的人。妳現在要對我舉起反旗，那要怎麼報我對妳的恩？」
「這樣啊……是很傷腦筋呢……」成霙冷笑了一下，眼中滿是高傲的自信。
「那等到你被擊敗時，我饒你一命就行了。讓你那腦袋能夠清醒，不也是莫大的恩情嗎？」
「妳這女人……！」
「少揚，我決定跟你一起戰鬥。」
「真的謝謝妳，學姐！我們還是同伴吧？」少揚感覺一股無比的自信注入體內，那是藥物或夢想力量都難以比擬的強大支持。
「你這樣想也可以。但是別礙到我，不然我也可能會改變主意的。」
同伴……在心中，少揚已不知期望與成霙的關係回復成這樣。而現在，這道友情的連結，又再度繫在兩人之間。
「感謝妳的鼎力協助，夢想者成霙。」希洛妮的意識也向她說道。
「我是為了貫徹我的正義而已。別分心了，兩位，要開始了……！」
混亂光芒再度在空間中激撞。少揚與成霙同時衝向前去，無懼地迎向眼前無邊的黑暗。
讓天空中那些巨大的天域停止結合的動作。這原本對安迪米恩而言不是什麼很麻煩的事情，只要和狄薩爾對它們下的「命令」抗爭就可以了。
但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憤怒靈魂，卻讓自己陷入難以預料的險境當中。
天域地面彷彿火山爆發般躁動著，無數土石混雜著崩塌建築的堅硬材料，化為巨蛇一般朝著安迪米恩所在處瘋狂攻擊。連幻想力量構成的巨神都被破壞了好幾隻，周圍湧來的是帶著兇猛氣息的幻想生物，讓處於中間的他有如無力回天的孤軍。
「封巖……沒想到你……居然被當成天域的『基石』了……」安迪米恩奮力應對著一波波兇狠的攻勢，心中想到的名字，還帶著哀傷的感情。
「沒錯……沒錯！我現在是這樣活著，這樣痛苦地活著！人類那些骯髒的慾望踐踏在我身上，奪走我所有的自由，還汲汲營營地榨取我每一分的價值！我恨人類……但我更痛恨你！為了一時好玩，一時樂趣而將我創造出來！『父親』！」地面傳出的是低沉的吼聲，彷彿要將自己所有的怨恨一次嘔出來。
這番話像刀一般刺中安迪米恩的痛處，幾天前才稍微釋懷的罪惡感，此刻又無法抗拒地從內心深處陣陣湧出。
「痛恨……是啊，就算我發現了自己的愚昧……過去所造成的錯誤還是……不可能就這樣消退的……」
畫在虛空中的圖騰扭轉周圍空間，讓一隻幻想生物消失在毫無破綻的光柵之中。但是自己的攻勢，卻已沒了方才的兇猛氣勢。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做好我的職責！意圖危害世界的傢伙，不論是什麼……我都必須消滅！」
但地面的封巖卻狂笑起來。取代那聲音中快樂成分的，是一種極度幽怨的諷刺。而那或許就是安迪米恩現在最不想感覺的心情。
「虛偽……你認為這樣就能逃避所犯下的罪嗎？現在這樣的始作俑者，除了你還有誰？以為將責任視而不見，就能戴上一副全新的面孔嗎？我恨你……我最痛恨這樣的你！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願意聽從狄薩爾的意見！現在打向你的力量……好好承受吧！這都是你造成的！」
住口……安迪米恩只想這樣喊出來。但是對過去自己的苛責，卻反而愈來愈強烈了。
「我就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嗎？星雁也是，封巖也是……難道我之前那種自在的心情，只不過是種自我安慰而已？我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嗎？……」
面對諸多幻想生物異常強烈的圍攻，還要用精神破壞狄薩爾對全部天域下的意念指令。這樣的狀態已讓安迪米恩吃不消了。他逐漸有了種……自己會死亡的絕望感覺。
象徵英雄的巨劍斬斷敵人慘叫著的身軀，象徵智慧的燦爛光芒蒸發那些哀怨憤怒的聲音……不一樣，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驅動著的，揮灑著的，當初為什麼會創造這些東西呢？
不就是因為嚮往那些不朽的英雄，想要創造一段最美好的生命嗎？
但是現在……我面對著的是自己造成的罪，用力量在消滅它們存在的痕跡……太不堪入目了。
如果……還能再做什麼……
如果我什麼都不要管了的話……什麼責任、罪惡，全都……！
「哇啊…………！」被強大靈子能夾擊在中央的那雙眼，露出了壓迫的瘋狂之息。
一陣狂風狠狠撞散異獸們的合圍之勢，安迪米恩手邊繞著極高能量的圖騰，狠狠抓進封巖藏在地表下的眼睛中。
「嗚啊……還記得以前你對於我多麼驕傲嗎？因為我是你最強的創造物……！來瘋狂地打吧！盡全力毀滅我吧！看到最後是我粉碎你來不及墮落的靈魂，還是我到地獄去欣賞在人間成為惡魔的你！來啊！」
巨岩與靈子衝擊湧向那人類的身影，失控邊緣的夢想者意念掃向周圍每一個生命。他們什麼都不管了，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只要能粉碎眼前的靈魂……！
「住手…！」
一個清晰的、平靜但堅定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腦中。
一陣難以言喻的光芒散佈到激鬥的整個區域，所有瘋狂的生命在這一瞬間，都感覺自己激動的念頭消失無蹤。安迪米恩放開了要捏碎封巖的手，看見遠方一個人影正平靜地看著他。
是馮星雁。封巖等巨獸都注意到了她，但卻沒有人萌生兇狠的念頭。
「安迪米恩……過去的事情是對，是錯，是無法去改變的……但是我們是活在現在啊！不要被自己背後的陰影擋住視線……不把握住自己，又怎麼會有未來呢？」
她的臉上爬滿淚水，但比起哀痛親人的離去，她更不希望再看到無謂的悲劇了。安迪米恩喘了好幾口氣，長長嘆了一聲，將精神集中在書本的某一頁上，將四周的幻想生物誘入睡眠當中。
「封巖…對不起。等一切結束後，我再好好跟你談吧。唉……沒想到又被妳救了，星雁。」他收起力量躍至星雁身旁，眼中已沒有夢想者俯視人類時的傲氣。
「沒…沒什麼。別顧著我了，你還要將這事情解決，不是嗎？」星雁急急抹去臉上的淚痕，安迪米恩也明白是為了不要別人過問。
「啊……我發現妳的同伴們了，她們正在另一頭戰鬥著……」「是菲妮嗎？她們…平安吧？」
「好得很。我先送妳過去吧！跟他們一起妳也安全些。」
星雁默許了。一張紙飄到她腳下，安迪米恩默默目送著她消失在空間轉移之中。然後，他再度踏上天空，對著散佈自己夢想力量的書本露出微笑。
「看樣子要快一點了……之後還有些事等著我仔細處理呢。」
幻影般的霞光在天空中閃爍不息，黑夜已逐漸褪了顏色，一片朦朧的黑讓星辰黯淡下來，彷彿在預告著即將來臨的朝霞。
一架機械鳳凰在空中幾道攻勢交集中迅速閃避，敵人的圍攻迅速被一隻擁有朦朧形體的巨神打散，一把將巨大噬魂體拆成兩半。菲妮安娜在巨大凹陷盆地旁降落下來，尼歐與夏瑞昂也迅速在地面與她會合。
「那邊有極為怪異且強大的靈子分布……應該是他們已開始戰鬥了。剛才悠的靈子波動也似乎朝這邊來，她一定也在其中。」夏瑞昂右眼掃過周圍後說道。現在，菲妮已覺得那隻眼睛沒有記憶中那麼可怕了。
「我們也無能為力啊……只能在外面看而已……啊，小心！」
一個形體怪異的幻想生物朝著他們直撲而來，快得連夏瑞昂都差點來不及帶大家避開。但在同一瞬間，那隻幻想生物卻在空中停止了下來。
「大家，沒事吧？」一整片在三次元空間準確構成的靈子護盾完全包覆了敵人，不但起了緩衝作用，更讓牠的關節肢體無法正常活動。尼歐把握機會灑出小機械，散佈毒素讓牠全身麻痺。
從旁邊跑過來的是馮星雁。她仍泛紅的眼眶帶著的不全是悲傷，更有一種看破傷痛般的覺悟。菲妮安娜急忙撲了過去，緊緊將星雁的身體抱住。
「姊姊！人家好擔心妳……」
這句話觸動了星雁內心的傷感，但她還是強忍悲痛，安慰性地哄了菲妮兩句。尼歐早就看出星雁的情形有異，也叫菲妮別再撒嬌了。
星雁摸了摸耳邊閃著綠光的耳環，心中百感交集，正在此時又有一陣流彈掃了過來，星雁迅速將護盾罩住眾人，但流彈卻被異常重力壓到地下，只感覺到一點震波。
「啊？你怎麼會……」星雁看到夏瑞昂時嚇了一跳，夏瑞昂則是微微一笑，盡可能表現地友善。
「他已經是我們的同伴了。剛才還是靠他才進來的，相信我吧，他絕對是真心的。」尼歐向星雁說道。
「以前的事真的對不起。等這些事情結束，我會再好好跟妳們道歉。」
星雁雖然還有些顧慮，但其他憂愁卻搶先了一步。
「你們有沒有看見少揚？」
「他沒跟妳一起？」「是啊，空間轉移時有干擾，我跟大家都失散了……」
「等等……成霙也在裡面？」尼歐忽然問道。
「是啊。但是內部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星雁望著那無法踏進的隔離空間，心中湧現一股無力感。
我們……什麼都做不到嗎？
「唉，我想，這時候我們只能祈禱了……雖然祈禱對跟神一樣的他們來說應該是沒效的。那乾脆詛咒吧，詛咒那叫狄薩爾的快點敗退……」尼歐一派輕鬆的說道，但星雁已閉起了眼睛，虔誠默念著心裡的願望。
「少揚，請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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