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天空

第九十八章 曾經

        「哈……哈……真是好險啊，差一點就被夾成三明治了……」尼歐一面調節呼吸器的氣壓一面喘著，讓四周稀薄的空氣得以被正常吸收。一邊的菲妮安娜倒是一臉不解，因為維生系統早就幫她自動調整好了。
        「這裡好寬敞啊……跟之前去的那個小要塞完全不同……」周圍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零碎的平坦，綿延十幾公里的地平線整齊切開了披著無數星光的夜空。尼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卻依然對附近採取警戒姿態。
        「怎麼了？尼歐哥哥？」
        「剛才我們能進來，一定有人在暗中幫忙。雖然是好事，但我不能確定那個人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在確認之前還是提高警覺比較好。」
        菲妮聽話地展開翅膀，正要將羽翼上的探測器散撥出去，但一個聲音卻像飛蛇一般鑽進腦海中，嚇了她一大跳。
        「不用大費周章了。幫你們的人就是我。」
        一道黑色的人影彷彿披著整幕的明亮夜色，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他的神態在黑夜中顯得神祕，與瀰漫四周的空氣融在一起。但是尼歐還是很快就認出他是誰：微風吹起額間的黑髮，一雙顏色截然不同的眼瞳，水晶光華與黑曜般的影子交錯，在空間中彷彿陰陽流轉般的神秘。
        「闇…闇行？」尼歐雖然早有遇到他的心理準備，但卻沒想到是在這裡。菲妮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反射動作般的恐懼之心，鼓起勇氣從尼歐的背後走了出來。
        「很意外吧。剛才空港的閘門被我臨時暫停住了。至於那個干擾妳的朋友們的電腦……」闇行看了一下菲妮，又讓她嚇得退後了一步。「就在這兒，原本是我負責修理的。要動什麼手腳就請便吧。」
        在他指示的方位確實有部正癱瘓中的電腦。尼歐一時間仍是將注意力擺在不知在想什麼的闇行身上，但擔心同伴的菲妮已不假思索地跑了過去，羽翼全數變成機械開始動作，幾十秒就把整部電腦拆得體無完膚。尼歐見闇行絲毫不動聲色，也漸漸走到電腦那邊補了一顆炸彈，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它原本是什麼。
        「你現在賣這些人情是什麼意思？該不會又想用什麼怪招陰我們吧？」尼歐一邊在地面灑著腐蝕液體破壞電路，一邊瞪著闇行說道。
        闇行臉上頓時被淡淡的憂鬱籠罩，眼中展現的誠意，尼歐倒是從來沒見過。「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我是個罪人。」
        「罪人？」尼歐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手上藏的靈子感應器也沒有感到異常的攻擊性波動。
        「我是個不該再活下去的人……為了我自己的愚蠢，我進行了二十年的陰謀。在這些過程中，我害死了很多人，喜歡我的人，跟我共同生活的人，還有數以百計畏懼於我的威勢，死死跟隨我而葬身在戰場上的人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愚蠢，誤解父親傳達給我的意思，在世界上挑起無謂的戰端，讓許多人死在不該存在的戰爭中……」闇行一面說著，臉上的表情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到了最後，他甚至想把自己的臉遮起，意圖減少自己的羞愧。
        「這樣嗎……」尼歐看著他在黑夜中孤單的獨白，神色也漸漸變得若有所思。
        「在那個時候，是你們的努力讓我了解了。在滿佈生命危險的戰場上，你們的努力讓我能夠清醒……即使我了解了，但是犯下的錯已經無法挽回。已經死去的人、已經造成的毀滅……我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一條命可以彌補犯下的過錯……」
        「但是你還活著，不是嗎？是那個叫狄薩爾的人救了你吧？」
        「我在那時候選擇活了下來。因為我知道違抗他對自己沒有好處，而且我知道……死很容易，但是卻於事無補，不過是逃避罷了。活著才是勇於面對自己的選擇，我要去面對自己的罪……我不是個懦夫。」
        闇行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靈活而修長，但跟記憶中，還有著些許的不同。「他拯救了我殘燭般的生命，讓我能以以前的姿態重新活下去。我爭取到了時間自我思考，也有了時間去追尋----追尋一個贖罪的方法。而現在，就是我該付諸行動的時候。」
        菲妮安娜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像要從地上跳起來似的。「你是說你要幫忙我們嗎？幫助少揚哥哥他們阻止這一切？」
        「是的。雖然我知道這不能讓我的罪一筆勾銷，但是這是我能力所及。這也是我……我活到現在的理由。」
        「但是你這樣不會讓狄薩爾他報復嗎？他會不會在你身上動什麼手腳……」
        「他根本只把我當隻隨意差遣的棋子罷了，沒了就再補，根本沒在我身上下那麼多工夫。至於代價……我早就有承受一切的覺悟了。這是我充滿背叛的生命中，最後一次的背叛了。」
        尼歐開心地走到闇行身邊，一把勾住了他，像是親密的朋友一般。
        「你這樣做已經還了欠我們的債了。所謂不打不相識，我現在真正覺得你是個有骨氣的人。果然跟你的祖先一樣，很有種。」
        闇行一臉疑惑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祖先的？」
        「認識啊。等以後我有空，我再慢慢跟你講你祖先的故事，絕對是最高機密喔。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夏瑞昂。」
        聽見這個名字，夏瑞昂眼中的陰沉頓時削減許多。「夏瑞……昂……」
        「是啊，朋友----夏瑞昂。你不用再悶在黑暗中了，我願意當你適時的幫手。」
        闇行，走在黑暗中的生命，現在終於擺脫了沉重的路途，靠著自己的勇氣，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命之光。

        但，另一個極度憤怒的靈魂，卻在轉瞬間如風般向他們逼近。
        「小心！」靈子衝擊準確地從背後一推，夏瑞昂帶著尼歐和菲妮向前急跳，在零點幾秒的空隙間閃過了震碎地面的一擊。
        「比我想像中還快啊……」夏瑞昂暗想道，黑環快速在手邊成形。
        「好啊……你這傢伙，想不到你居然敢背叛主人……身為一個低賤的生命，受了主人如此恩惠，你居然還敢……」
        一個嬌小的貓影從煙塵中走了出來，亮如明星的眼瞳此刻充滿恨意，有如兩顆預言災厄的水晶球。又是一陣光影飄移，一個披著長髮的女孩出現在他們面前。
        「夢…夢想者？」菲妮安娜又忍不住顫抖起來，被尼歐牽著的手握得更緊。
        「悠，還真的沒想到是妳呢。妳也好好思考一下，真的需要聽狄薩爾的命令嗎？他會把自己以外的所有東西都摧毀的……」
        「閉嘴！你背叛他就已經罪該萬死！」悠也不說廢話，天空中頓時出現幾十根巨大石柱，朝著尼歐等人狠狠壓下。
        「夏瑞昂啊，真是會找麻煩，搞窩裡反還這麼早被發現……沒關係，就讓我們先練練默契吧！」尼歐笑著說道，奈米機械頓時如天女散花般灑往空中，將許多石柱快速分解偏向。待衝擊平息時，他們三人已迅速分開，迅速拉長與悠的距離。
        「還想逃？惹火我的結果只有死，誰都別想走！」
        地面頓時傳出陣陣轟鳴，無數巨石被拋向空中，與悠的強大意念完整呼應，所有物質化作許多兇狠的異獸朝著三人攻去。夏瑞昂立刻改變了附近的重力場，將來襲的巨蛇與鷹狠狠撞在地上。菲妮安娜也鎖定了目標，一陣飛彈連射將巨獸炸碎成無數灰塵。
        尼歐卻好像個敗戰逃離的喪家犬似的，不但一點反擊都沒有，連速度也遠遜於空中飛行的巨獸。悠見狀就追得更起勁，三兩下就讓他的身影淹沒在兇猛的撲殺啃噬之中。
        「看到沒有？這些低等動物……只有被我殺掉的分！」
        但悠還沒得意完，那些攻擊尼歐的巨獸忽然爆炸，只留下一顆衝天的巨大火球。而夏瑞昂已經將靈子波動入侵她周圍的空間，幾十倍的重力讓整片地盤迅速壓縮，活像被小隕石撞擊一般。而遠方的菲妮，也已經將準星對準了悠。
        「活動預測封鎖，完成。全武裝發射！」
        鳳凰散射出雨般的攻擊，雷射將悠身邊的閃避路線全部封鎖，而飛彈和機槍也在重力拉扯下加快數倍，閃電般將悠方圓二十公尺的地表炸得面目全非。
        但悠的身影卻毫髮無傷，出現在旁邊的地面上。夜空中頓時引動強大的大氣之鎖，朝著菲妮安娜急湧而去。
        但悠腳踏著的地表卻起了詭異動靜。一堆像是小蟲般的東西忽然從地下湧出，朝著她身上每一個角落猛鑽。而一堆帶著倒勾的藤蔓迅速纏住了她的全身，一陣煙塵瀰漫，幾十種劇毒侵入了她的身體之內。
        「怎麼樣？夢想者小姐，這些毒妳有沒有嘗過十分之一？」旁邊的平面瞬間變得如泥沼一般，尼歐從分解了的地面鑽了出來，急忙把纏住菲妮的空氣鎖用奈米機器分解。但是才過幾秒，一陣光芒就從毒霧徘徊的透明球體中爆射出來。悠毫髮無傷地走了出來，但眼神中的殺意卻更加明顯。
        「你們還不懂嗎？我是夢想者啊，這種爛手段，我用想的就能將它們全部破解！去死！」
        一陣光箭如海嘯般湧向三人，尼歐看準方位設置了偏光裝置後，將菲妮和夏瑞昂一同帶到緊急分解的地面結構中。但才過了一秒，一陣強大的力量將菲妮狠狠往上拋去，固定在半空中。而尼歐和夏瑞昂所處的空間也忽然空空如也，所有地面結構都被分解成微小的基本粒子。
        「你們在想什麼，我想知道就能知道！你很怕她受傷害吧！」悠瞪著尼歐，又看著被釘在夜空上的菲妮和鳳凰。
        「我就將她一吋吋分解！我要你眼睜睜看著她死！」
        在空中的菲妮忽然慘叫起來，背上的翅膀開始像被黑暗吞沒一般消失，鳳凰的機械也被蠶食鯨吞，但她卻只能掙扎，什麼都做不到……
        「住……住手！求妳住手！」看見這景況，尼歐完全慌了。既無法想到刁鑽的戰術，也無法克制自己一貫的冷靜……
        「不要殺她！不要……！」
        悠感覺到一股征服的快感。這些低賤的生物，怎麼能違抗主人？在主人眼中，你們甚麼都不是，連一點點秘密都不可能擁有……
        悠望向天空中的菲妮安娜，眼神如箭一般，直接刺入她此刻的內心……
        但是她感覺到的，卻大出意料之外。
        「不可以……我不可以死！」「我要保護大家！我想要保護……我喜歡的每一個人！」
        「為什麼呢？為什麼大家要鬥得你死我活？大家都不壞……都是好人啊……為什麼……」
        不管多麼在菲妮的心中翻找，悠卻連一點點敵意都找不到，甚至自己所厭惡的，那些「人類的骯髒想法」，也全部都沒有……
        世界上竟還有這樣的「人」？對於正在殺戮的自己，她愕然了。
        而這停下的瞬間，卻是人類們最後的反擊之機。
        「悠！」夏瑞昂集中的靈子流搶了進來，在她還來不及收起窺視心靈的力量前，自己已被引導進另一人的記憶世界中……「妳快住手！」

        背後有著一抹漂亮的人影，她對著他笑，很幸福的……
        但是黑暗卻啃噬著她，轉瞬間，她就要消失無蹤……
        但他沒有回頭，她的手奮力推了一把，最後一絲幸福的眼神消失……

        數不盡的殘骸，在戰亂之火中必剝作響……
        但那不是金屬的聲音，是……是人的聲音！
        腳下，幾百隻痛苦掙扎的手，奮力伸出噬魂的地獄業火，抓著腳，焦黑的手指在瞬間碎裂。火張開血盆大口，將身體與慘叫一同吞噬……

        她，站在平息下來的地上，全身顫抖，思考完全無法集中。
        這……這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怎麼樣？悠？」夏瑞昂閃著光芒的雙眼盯著她，那跟可怕影像中的男人一模一樣的人……「偷窺別人的內心好玩嗎？」
        菲妮安娜掙脫了紊亂不堪的束縛，朝著悠所在的地面開火，衝擊劃過了她淨白的臉龐，讓她頓時摔倒在地。而尼歐和夏瑞昂也立刻站定位置，迅速組織起下一波攻勢。
        「不…不要……不要過來……」悠嚇得手足無措，不但對眼前隨便就能擋開的攻擊一點反擊都沒有，還快速鑽空脫離了眾人的攻擊範圍，一邊尖叫，一邊消失在視線邊緣。
        「唉。畢竟只是隻貓，人們所想的事情她是很難去承受的。」夏瑞昂鬆了一口氣，但方才被悠重創的傷口突然擴散了痛覺，讓他口吐鮮血跪倒在地。尼歐趕忙將他扶到旁邊，拿了些藥讓他服下，奈米機械迅速將出血的傷口縫合起來。
        「你是做了什麼啊？為什麼她會嚇成這樣？」菲妮安娜用翅膀將大家掩住，微微的光芒讓黑夜的不安頓時消失無蹤。
        「我觀察這裡的人都很仔細的。悠雖然只是隻貓，但是她的夢想力量非常厲害，在我剛被救的時候她可能還比狄薩爾還強。但是能讓想像化為現實是一回事，夢想者本身的思維和智慧卻又是另一回事。我剛才知道她要入侵我們的思考，就……」
        夏瑞昂咳了起來，但尼歐馬上接了他的話。「你就故意把你最痛苦的記憶放給她看，對不對？我想身為靈御者的你辦得到的。」
        夏瑞昂點了點頭，尼歐又輕拍了下他的肩。「真是好樣的。我們去跟其他人會合吧！少揚他們也早就在這了。」
        在他們起身之時，一陣怪異的藍光從遠方散出，包覆起整個承托星光的天域。
        「那……是什麼？」

        那道光芒並沒有任何危險。
        「這東西已經快將附近的天域都結合了！這樣的話，地面會抵擋不住的！」希洛妮感應附近情況後說道。
        安迪米恩笑了一下，一步躍上天空，一對散著微光的翼承接起他的身軀。
        「這就交給我。妳和少揚快過去吧！那傢伙就在前面了！」
        幾十張記錄想法與力量的紙從小書中飛出，在安迪米恩身邊構成複雜的結構，然後只見光影一閃，飛散的紙頁將奇異力量擴散到整個天域，不但擋住了附近天域的結合，甚至連掃向地面的攻擊都被抵消不少。其中一張畫在空中化為龍形，衝向攻來的幾個生化生物，狠狠將牠們擋住的道路撞開。
        「這是我的全力了。快去解決他吧！」
        少揚點了點頭，快速衝下巨大的斜坡，到了中央的明亮平台之前。地上滿佈著說不出名字的閃亮金屬，在光芒的一角，一抹身影在黑夜中佇立著，身邊長槍的寒光襯托出她的冷傲與孤獨。
        「學姐！」少揚吃了一驚，但想靠過去的行動馬上被希洛妮的意識打斷。「不能過去。她在自我隔離當中思考，任何人都無法將想法傳達給她的，還是靜觀其變吧。而且……」
        「你來了。」
        雄踞在中央的王座上，狄薩爾融入黑暗中的身影，出現在少揚的眼前。他的眼神已經有如死星般毫無生氣，更像是無底的黑洞，要將世間的一切回歸虛無。他的對視，讓希洛妮的意識再度浮現少揚身邊。
        「狄薩爾！我要……」「殺了我，是嗎？很好，早該這樣了……我與妳，只能有一個活著！就如光明與黑暗一樣，勢必要決出勝負！而我……將要讓妳的靈魂，陷入永遠的黑暗之中！」
        「希洛妮，能讓我跟他說幾句嗎？」
        「……可以。但是千萬小心。」
        少揚整了整心中的情緒，堅定地面對眼前有如死亡般的存在。
        「我有話想跟你說，『傲』。」
        傲。這個字，讓狄薩爾拼命在抵抗的那些怪異情感又跑了出來，眼前的他……我居然有一絲憐惜、一絲愛護……
        「你敢這樣叫我？」
        「我只是明白了。在從前，我的爸爸離開我的時候，他一直很思念我與母親。但是現實讓他無法回頭。在這樣的時候，是你讓他有了依靠，有了情感的寄託。這樣想起來，我該代替爸爸跟你說聲謝謝。」
        「胡扯……胡扯！」狄薩爾失控地大吼著，那些對眼前男人的情感……在他看來，跟死纏不休的蚊蠅無異，愈是不想去想就愈是在意……
        「老爸他是真的很疼愛你，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般，即使大家都怕你，也奮不顧身……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去好好了解你，那個被爸爸所疼愛的人，叫做『傲』的人……」
        「不要……這些我全都不要！」狄薩爾將王座整個震碎，發狂似的大吼，像要把這些厭惡的感情全都拋到腦後。
        「什麼了解我？少用這種可憐的態度面對我！我根本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存在，什麼都是被賦予的……被丟給我的！思想、情緒什麼的，我連控制自己的權力都沒有！我要殺了你們，擁有一切！我想擁有！做為一個生命而擁有！」
        靈子向著整個平台擴散。少揚閉起了眼睛，兩把槍從空間漩渦中出現。
        「但是現在……我們只能戰鬥了……希洛妮，上吧！」
        夢想力量造出了隔離空間。一陣眩目的霞光，兩位夢想者，兩個在交錯命運中相遇的人，他們為了結束一切的戰鬥，在震撼世界的第一小節中，展開。

        人們說過，最刻骨的恨，是因最深層的愛而萌生。
        那麼，在痛恨的深淵中，愛的光芒又存在於何處呢？
   
        「姐姐，為什麼我們長的一樣，卻是妳當姐姐呢？」
        「妳想當姐姐啊？好啊，但是床就要負責幫妹妹疊喔。」
        「啊～不要啦。幫我疊床嘛，而且被欺負的話一定要來保護我……」
        「好好。我會一直保護妳的，跟哥哥一起，好妹妹。」
     
        清澈透明的室內，刀刃撞擊之聲，融化了凍結一切的氛圍。
        「請妳死吧！姊姊！為了我的恨，去死吧！」
        星羽發狂似的尖叫聲有如兇惡鳥鳴，雙手的刀影在碎裂的冰層上映出狂亂的殘光，凍結的白霧閃爍著神出鬼沒的殺意。
        星羽的身影又再度消失，獵鷹般從半空中呼嘯而下，殺戮的銳爪將臨時構成的護盾破成千段。一道血線隨著凌厲的風壓扯向天空，將地上晶瑩的碎冰又染成隱隱發光的紅玉。
        刺骨的寒氣盪漾在激鬥的波浪中，在冰點以下詮釋著靜與死亡的尊嚴早已蕩然無存，只能在這死鬥的空氣中隨波逐流，尋找著動態死亡的真意。
        交錯的刀光劍影，在一切都凍結的空間中不斷揮動。但不同於星羽兇狠的尖叫，它們激撞的聲音幾近哀嚎，早已殘破不堪的軀體劃過朦朧、徘徊在這無限輪迴的瘋狂之中，疲累地燃燒自己的血肉、自己的骨骼，直到最後一吋的存在灰飛煙滅。
        戰鬥還要持續到何時？武器在靈魂破碎前，發出了主人聽不到的無奈悲鳴。
        「妳為什麼不說話？快說話啊！說恨我啊！」被恨意侵蝕的心裡已沒有理性的存在，星羽在空間中不斷衝刺轉向，有如獵人般貪婪追尋著獵物最致命的弱點。一面靈子護盾出現在兩人僅隔毫釐的間隙間，光芒將旁邊一片透明的冰整個震碎，兩人在透明的隔閡下，宛如鏡中人影般對視。
        多麼相似的兩人，卻又是那樣的背道而馳。星羽的殘影甩開交接的視線，也狠狠將星雁眼中的友善摔碎在地。
        一陣猛烈爆炸在半空中爆開，星雁揚刀擋住了大半衝擊，卻仍無法反應地撞上背後的冷霜。一幕淨白染上了鮮紅如火的血，極度冰寒如火般燒灼著每一吋肌膚，而體內的生命之流，卻冷地令人絕望。
        霜雪掩蓋的夜空依然靜默著。但是看著它的人，有沒有一片名為未來的天空呢？
        星雁不知道。眼前只有星羽踏著血花點綴的空間，浸淫在這名為恨的地獄業火之中。自己害怕嗎？痛恨眼前的人嗎？
        是不是只有戰鬥與殺戮，才能換取自己生存的機會？
        她不認為是這樣。
        「我只希望能放下對彼此無端的敵意，好好的談一談……我不想恨妳，因為這樣，只會讓目光愈來愈窄，看不見應該看見的東西……」
        我不想再傷害妳了。對妳的恨、對妳的敵意……我不想再有一絲絲，對妳刀刃相向的意志了……
        「我恨妳……我恨妳！」已完全失去理智的星羽揮起刺刀，滿心狂亂的意識衝破一切空間距離的障壁，徹底粉碎了現實世界的尊嚴。
        她心裡只感覺得到恨了。只能這樣，為了恨而活……

        沒有刀。
        沒有痛楚。她的眼前，忽然什麼都沒有了。
        哥哥死亡那一刻的心碎，每一秒都凌遲著自己的心……對姊姊與日俱增的恨，隨著內心揣測與偏執的等比公式，無限制地超載了自己嬌小的內心……
        但是突然，什麼都沒有了。
        那些痛苦不堪的情緒，都沒有了。腦中想的，只有……

        「姐姐！都幾點了，妳還在睡！該起床了！」
        「好啦，星羽，再讓我睡一下嘛……等一下！為什麼妳在我床上！」
        「誰叫妳的床比較好睡嘛。而且這樣還可以聽妳的夢話……」
        星雁的臉頓時發紅，一股腦將星羽壓在床上，又是搔癢又是砸枕頭地玩鬧。
        「喂。小丫頭，大白天的吵什……」馮宇麟才剛進來，枕頭流彈就砸上他的臉，未疏理的髮顯得更亂了。「還鬧？看我怎麼修理妳們！」
        記憶中的笑語，是那樣清晰，刻畫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眼前是滿溢溫柔的笑容，星雁展開雙手，將星羽擁進懷中。
        「我愛妳，星羽。我的好妹妹。」
        「姐……姐……」
        染上血跡的刀掉落在地。在恨意全部消失的現在，平和的心情呢喃著的，只有對家人的愛……對爸爸、對哥哥，還有……

        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星羽放下了所有內心的武裝，和星雁一同放聲大哭起來。落在身上的淚珠，好似天空閃耀的明星，柔和地洗去了她們臉上已凝固的血跡，代表著恨意與衝突的血跡……

        「對不起……」
        望著靜謐的星空，這句話，不知是誰說的。
        但她們的手仍緊緊牽著。沒有刀刃和力量的阻隔，血肉相連的接觸，零距離地將心中想法無保留地傳送到彼此心中。
        「謝謝妳幫了我，姐姐。」
        「嗯……沒什麼。我才該謝謝妳。」星雁不想因為用了安迪米恩的力量而被星羽道謝。雖然是幫星羽擺脫了可怕偏執的想法，但這不該被道謝的……錯的人是我。
        但是，這些都無所謂了。
        星雁好久都沒有這麼快樂過。差一點就忘記了還有應該做的事。
        「姊姊……妳的同伴們也在這嗎？」
        「啊。是啊，星羽，我們一起過去吧。大家不會排斥妳的……」
        「姊姊……要是見到了他們……也一起戰鬥吧。連我的份一起……」
        正高興中的星雁，並沒有注意到，星羽偷偷露出的傷感笑容。只是牽著妹妹的手，準備走出這已殘破不堪的冰凍空間……
        「姊姊……哥哥的遺體，就先暫時冰在這裡吧。」
        「只能這樣了。等一切都結束以後，我們再找個地方讓他好好的睡，不會被任何人打擾……」
        溫柔拉出了星雁的手，星羽向著後面退了一步。「那……讓我先去跟哥哥道別一下，好不好？姐姐妳先走吧，我會跟上來……」
        星雁不疑有他地向前走去，一步步朝著門口走去……
        她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的星羽，臉上那抹哀傷的笑容……

        「姊姊她……來了是嗎？」依循著從「主人」那邊獲得的微小力量，星羽確實地感受到，她在靠近。
        「如何？把她引導到妳這來吧？做為奴隸，替我除掉一個礙眼的存在……」
        「當然……這裡是我跟哥哥的地方。所有進來打擾的人都要死……」
        抓準主人給予她的珍貴權利，渴望用仇恨麻痺自己的星羽，對這個極寒空間加諸上無法破壞的誓約……
        「擁有我家族證明的人，要在此以生死相鬥……只有獲得所有證明的人，才能活著走出這裡……」

        對不起……姊姊……我居然做了這樣的傻事……
        但是……我很快樂，真的很快樂……謝謝妳……
        看著星雁的背影踏出最後一步，她輕輕摘下了耳環，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將它握在手中。
        謝謝……還有，再見了……
        無聲之中，她將手中的東西拋出，讓它落在星雁的腳旁。
        這一瞬間，馮星羽，放棄了屬於家族的一切。
        一面無形的屏幕，在開始流動的幻想力量下，完全破碎……
        一陣溫度無限下降的白霧，從地底向上不斷湧出，凍結了自己毫無知覺的身軀……
        視線逐漸模糊了。看見星雁轉過頭來，已降至冰點以下的心燃起了最後一點幸福的星火，昇華了所有往昔的幸福……
        再見了，姊姊。
        我愛妳。

        星雁的心，完全凍結了。
        摸著倒在地上的身軀。它，已完全失去了溫度，但最後一瞬間的樣子，依然像是靈魂綻放的生命……
        淚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的視線被回憶淹沒，看不清殘酷的現實……
        星羽的身軀留住了最後的一瞬間，她最後一絲溫暖的笑容，在幸福中，永遠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