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天空

        蒼白的燈光已幾乎全部破碎，只有一兩個尚在燃燒的燈絲，忽明忽滅地替信仰的光明做著掙扎。
        幾十對閃著暗暗紅光的眼，在黑暗之中劃出一道道一閃即逝的軌跡，伴隨著機械運作的微微聲響，彷彿一大群闇夜飛襲的夜魔，正等著獵殺一個個徬徨無助的靈魂。
        在一切彷彿虛無的空間中，兩股巨大的力量不斷飛翔激撞，引動漂浮的靈子宛如風暴來襲般，在幽沉的黑海中形成混亂交錯的暗流。視覺在這裡早已沒有意義，他們只能仰賴對靈子的感應，向著對方發動攻擊，閃過一次次生死攸關的危機。
        「你贏不了我！你的能力是什麼，我清楚得很！沒有幫手的你不過是個廢柴，比起那些隊長強不了多少！」巫王在黑暗中瘋狂大吼著，將戰鬥中破碎的噬魂體軀殼拋到半空，瞄準冥響所在的位置連連轟下。那些飛散的噬魂體全都遵從巫王的指令，組成一波波攻勢攻擊冥響，新銳的武器造成巨大的壓力，彷彿潮水般地進行著精神凌虐的困獸之鬥。
        但冥響絲毫沒有表現恐懼的樣子。眼前的巨大壓迫感在沉著下形同無物，依然冷靜地鑽入攻擊的空隙，彷彿面對飛襲快劍的彩蝶，在鋒芒傾瀉之下踏著輕靈的微步，以至柔的手段閃過一次次極剛的殺機。
        況且，他也不是一直孤獨的。
        看準噬魂體攻擊落空的剎那，他的靈魂碎片迅速侵入了噬魂體的思考，在冷不防的叛亂之下，一陣滴水不漏的聯擊頓時罩門大開，讓彼此的力量差異又再度調整。
        「沒有幫手的話，我可以再找啊。看，這樣不是很容易？」冥響淡淡向巫王回道，被冥響植入靈魂的幾隻噬魂體瞬間發動反擊，毫無猶疑地向同伴們反噬，幾陣破碎墜落聲頓時點綴了這場黑暗中的盛宴。
        「好樣的。但是你可別忘了……這些東西是我做的！它們的弱點在哪裡，我可是知道地很清楚！」巫王怒喝道，幾道作用範圍極小的衝擊瞬間貫穿了噬魂體最脆弱的部位，一瞬間的火光閃爍，讓冥響頓時又回到孤獨。
        但他的臉上，卻泛起一陣得意的笑。
        「多謝了。之前我還不知道它們的弱點在哪呢！」
        靈子流瞬間捲起幾支掉落地面的合金尖刃，在意念集中下化作破風的箭矢，衝入紅光飄移的混沌中奪去了噬魂體未成熟的生命。
        黑暗中飄搖的紅光在幾陣攻防之下快速減少，在混戰陷入膠著之際，失去耐性的巫王冷不防使出強大的靈子衝擊，將防備噬魂體的冥響狠狠向後推去，無法反應地撞上冰冷的牆壁，脊椎破裂的痛楚頓時陷入一瞬間的空白，操弄的金屬零件也頓時掉了下來。
        意圖殺戮的人怎會放過一瞬間。幾架噬魂體前端的尖刃頓時劃破空氣，直直刺入冥響尚未落地的身軀，艷紅在微光中飛濺而出，在滿佈痕跡的白牆上拓印下最鮮明的生命痛苦。   
        體力宛如洩氣皮球般快速流失，冥響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無力地被拖到半空中，垂下的身體默默承受著那些傀儡般生物的踐踏。
        無法聚集力量，生命在風中搖曳的他，宛如死灰的眼瞳也任由汗水滑落，最後滑落眼角的，不知是痛苦的淚，還是刻劃方才奮戰的汗……
        「就跟你說，不要反抗……不然只會徒增痛苦而已……」巫王在手邊燈光下端詳著冥響胸前插著尖銳刀刃的傷口，還像在玩弄一般搖了幾下感覺出心臟微弱振動的冰冷，彷彿無法表達的痛苦就跟沒有一樣……
        「你……要是巫嫻她看你這樣，一定會哭的……我敢保證她絕對不喜歡這樣的爸爸……」
        「啊？你說我親愛的女兒啊……那根本沒什麼。爸爸成功之日，她連笑都來不及啊……等我得到了世界，我可以用你們這些力量，再做出我記憶中那可愛的女兒……甚麼能掌控生死？只有權力！比白紙黑字更明顯的，用力量獲得的權力！」
        「這裡沒有甚麼精密裝置，你分析不了我的能力的……」雖然身體痛苦不堪，但冥響依然用靈子感應跟巫王說話。
        「沒有關係……我可以直接和你的靈子『同化』啊……將你的靈魂奪走分解，融進我的意識之後，就勉勉強強可以用了……」巫王狂笑地舉起雙手壓住冥響的頭，詭異的靈子流動快速侵入冥響的靈子結構當中……
        但在抬起冥響的臉之時，他看到的笑容，不只是將赴黃泉的笑。
        那還是一種，屬於勝利者的笑容。
        就在巫王將靈子全數集中於抽離冥響靈魂的那一刻，一陣怪異的意念忽然自潛意識竄出，迅速搶奪了巫王支配身體的位置。巫王頓時痛苦地大叫，但是自己的手，卻很奇怪地鬆不開。
        「你……你……」巫王只說出那幾個字，就突然喪失了說話能力，甚至連靈子感應都在一兩秒鐘後沉默下來。
        「你以為自己沒有被我設下『內線』嗎？我之所以能找到你還是拜『它』所賜呢……雖然因為你的靈子能太強，我平常無法讓你與我的意識同步……但是現在……你專注於分解我靈魂的時候……」
        在心中迴響的話語，與冥響的笑容一同揚起。
        「它們只聽『你』的命令嗎？好吧……我暫時以你的身分下一些命令……」
        腦部的表達構造被強行干擾，巫王在另一意識屏蔽下，連哀求都無法哀求，眼神只凝聚著最後一瞬的驚恐……
        十幾架噬魂體展開口部的尖刃，從背後狠狠刺入巫王的身體。飛濺而出的血全染在噬魂體上，視覺上就好像是被它們啃食一樣……
        警告聲響起，冥響知道自爆裝置已準備啟動。「10…9…8…」
        哈，巫王，我贏你了。至少我死前還有倒數……跟新年一樣啊，有倒數的日子才是特別的……
        大家都是我的朋友……這說法好像太草率了，我根本保護不了幾個人……
        紅星大哥……脈衝……極光……已經死了，就別後悔了吧……
        星虹、波霎……唉，希望她們能好好談談，星虹的怪想法如果沒發作的話…
        景彤……不知她在哪裡，有沒有找到自己呢？
        還有……

        「你好，初次見面。你是叫闇行吧？」
        「是的，冥響大人。」「都是靈御者還客氣什麼。能當我朋友嗎？在這群怪人中我感覺『正常』的自己很孤單呢。」
        「……您也不算很正常吧。」「啊？你剛才想了什麼…？」
        「沒有……好吧，請當我沒說。多指教了，冥響。」
        那雙削瘦而修長的手，握上的時候，帶著一股特別的神秘，宛如秋夜呢喃的涼風……

        嘴角不自覺揚起微笑。在一片黑暗之中，彷彿又看見他深邃的眼瞳……
        「3…2…1……」
        輕閉上眼睛，眼前的，將是向著永恆延伸的黑……
        再見了。多保重啊……
        朋友……

        眼前一片開啟的空間中，一張像是眼睛的簡單圖像，像投影機般在牆上播放。
        「這些……怎麼會……」希洛妮看著天空兇猛的光芒散落，神情不比其他看著影像的人輕鬆。
        「妳該也感覺到了吧。狄薩爾他終於發狂了。之前他曾是新聯邦用來當最後王牌的存在，『傲世的超新星』，也因此在天域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他反過來利用自己對天域的認識，強制它啟動『毀滅』機制，要將自己厭惡的一切全部摧毀。」安迪米恩說道，將地上的畫圖紙收進懷中。
        「這樣太過分了……我不能再看他這樣下去……一定要阻止他！」
        「我當然也要採取行動。但是因為泰坦天域被狄薩爾的力量屏蔽，我無法了解內部狀況。而且還有很多被他影響的人在裡面，唯一的解決方法只有……奇襲。我們要盡量減少入侵的人數，以求用最快速度到達狄薩爾所在位置。」
        少揚雖然也知道這樣是最好方法，但是想到星雁，他又忍不住擔心起來：她一起走的話，會不會有事？但是拋下她的話，就是又一次自以為是地逃避責任…
        「我想，由我們兩人帶少揚和星雁進去。」安迪米恩對希洛妮說道，迎上了星雁又驚又喜的眼神。「我希望妳能用那個力量，幫助我們。」
        「我很樂意。而且……」星雁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又用溫柔的神情看著手上染上一滴哥哥血跡的戒指……「我有人想見。我想要傳達給她，我真正的心意。」
        菲妮在這時候忽然變得懂事了。對於不帶她去，她絲毫不像小孩子一樣任性妄求，反而展現了一種沉穩，讓大家的心情不因她而起波瀾。
        「我要留在地面這邊。現在天域在攻擊的都是無辜的人，我不能讓他們受傷害。既然我們的敵人相同，那就不算是分開了，對吧？」
        菲妮的話讓大家如釋重負。而尼歐也立即拿出一個像是飛行帽的東西戴在頭上，樣子說不出的怪異。
        「我也會幫妳的，菲妮。要是有哪個傢伙敢打妳，我保證狠狠教訓他。」
        話才說完，星雁帶著兇光的眼神就與尼歐四目相接。尼歐趕忙澄清道：「知道啦，我不會趁機占她便宜的，姊姊大人。」
        少揚和菲妮都被他的動作逗笑了。而在緊張情緒釋放後，他們也感覺彼此的聯結更加堅固。
        「我們是朋友。現在是，以後也會是。」少揚站起身來，與星雁、安迪米恩站在了一塊。在即將出發之際，尼歐對著少揚伸出了手。
        「要保重啊。」菲妮的小手也疊了上去。少揚與星雁，也將心中的感情凝聚在手上，交疊成象徵彼此的聯結。
        「保重。我們會再見面的。」
        平靜房間中出現了空間連結，在他們的手放開之際，沒有任何一絲不安襲上心頭。
        眼前是各自的戰場，而他們向前看的雙眼，將指向相同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