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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年

 

依然,是淡淡的晨曦。

 

從現實中逐漸擊碎與夢境的隔閡,那熟悉的旋律,趨走了混沌的夢迴。

 

他,在聲響中微張著眼,天花板微亮的小燈,鬱鬱地象徵著一天的開始。

感覺到房間內醞釀了一夜的悶熱,他自床上起了身,走到窗戶旁按了個鍵。頓時,原本閉鎖的氣密窗散出了一股涼風,還和著外頭的氣息。窗外之景依舊,而他,也不想多看一眼。

  窗外正下著雨。

  那雨沒有颱風肆虐時的狂傲,也沒有陣雨間歇時的陰晴不定,只是靜靜地、默默地下著,將一切拂上淡淡的迷濛。這樣的雨,沒有侵略性,它下得優美,或者該說,它下得詩意,彷彿吟誦著一段絕美。

  但在他的眼神中,卻尋不著一絲一毫的快樂,只有無盡的愁思,隨著窗外的雨滴,一點點落在心中。

  雨,會下到何時?

  這場雨,已經下了十年。

 

  走出房間,正想著早上該做的例行公事,卻發現對面的房門也漸漸打開,一名穿著睡衣、頭髮凌亂的女人,以一種浪漫又曖昧的眼神,直直注視著他。

  「親……親愛的,你終於……回來看我了……」她一面說著,一面將微顫的手伸向他,那位她渴望見到的人。

  但是,她的手卻被溫柔地推開。

  「媽,我是少揚,妳兒子啊。」少揚語帶憐惜地說著。

  母親聽著,又仔細端詳了一會,眼神逐漸被現實洗得清澈,卻也浮現一股羞愧。「…對不起,少揚,我……」「沒關係的。妳先坐一下,我馬上做早餐給妳。」

  熟練地從冰箱中拿了食物微波,從行事曆的電子信箱刪了無聊的垃圾郵件,檢查衣櫥中昨天指定的衣服烘乾了沒有。這些,都是他早已習以為常的小事,但是他,總希望有人能一起幫忙。

  吃完了早餐,他立即拿起牆上電話撥了個號碼。「邢先生,歡迎光臨本店,請說出您要的服務。」百分之百的電腦語音,如果是人,大概連話都不用說就知道他要什麼了吧。「照預設程式A執行,十二點送到。」

  回房間拿了幾本書放入書包,正確認著所有該做的雜務,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令他陷入了沉默的思索中。幾秒後,他打開桌下的抽屜,將一個不起眼的盒子放入書包。走至門前,他轉過了頭,向著落地窗邊向外凝望的母親說道:「媽,我上學去了。」

  「記得要吃午餐啊。」

  在門關上前,他看見母親走到了沙發邊,靜靜地,坐下,如窗外的雨一般。

 

  車,無聲無息地駛著,經過一條又一條的透明管道。

  他在窗邊向外安靜地望著,不理會同車人似有似無的喧鬧,外面的風景,更能讓他有思考的餘心。

  雖是同一個城市,但是不同的地區,呈現的光景卻是截然不同。

  有的地方,建築排列地井然有序,較老的建築也在看不見的保護下健在,即使在雨中,依然不減城市的清新感。

  然而有的地方,卻只剩下一片死寂。

  那兒的城市外貌,早已被毀得面目全非。鏽像是無人清理的雜草,佔領了所有曾經輝光明耀的地方。高樓傾圮毀壞的不計其數,或有一兩個倔強地苦撐,卻更明顯了孤獨,好似一面巨大的墓碑。

  「喂!快看,有個人倒在路邊耶!」此話一出,全車的目光幾乎全被吸了過去。外面的路上,一人披頭散髮地淋著雨,時而跪地,時而望天傻笑。髒汙滿佈的臉上沒有生氣,只有眼眶中,滿溢而出的悲哀。

    透明清冷的雨落在瞳孔中,壓榨內心深處如淚如血的痛苦,再從眼角潺潺流下。朦朧視線所能捕捉的,只有晦暗的灰色天空。

  「又是個瘋子啊。」眾人中冒出了兩三句話。他也望著那人,望得若有所思。

  這一切,都是那時候開始改變的。

 

  雨從何日開始下的?恐怕沒有人記得清楚了。

  當初那十天半月,沒有人覺得有什麼異狀。直到發覺事有蹊蹺,卻只能從氣象單位得到「環境驟變」的答案。大自然的力量,再賢能的官員也是無能為力。

  而雨,也從來沒有停過,有時大、有時小。雲厚時,自天際突圍而下的光,趕不走深沈的幽暗。就是雲薄時,那輪日光,也有著一股黯淡。

  疑問,許許多多的疑問,就這樣在下不停的雨中,落下,漸漸沒了聲息。接著開始的無數因應行動,也在平靜之下執行了。至於無解的問題,誰也不想再提起。

  就這樣,社會依然運轉著。說來諷刺,人,就是有在任何環境中活下去的方法。

  但是,有的傷,卻不是這樣就好得了的。

  「爸爸出差了。要記得幫媽媽做家事喔!」

  「再見了,少揚。」

  平凡的一句話,卻是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從那一天起,父親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父親究竟去哪了?他疑惑著,夾雜了與日俱增的怨。

  不僅是如此,還有無數的生命,在不知不覺中被奪去。

  在黑夜時,有不知名的生物襲擊人。雖然後來都找到了,但卻已成了屍體。求助於警方也無法根除,潛藏在黑暗的「它們」,依然會冷不防的攻擊民眾。官方似乎刻意隱藏什麼似的,從不做出任何應對行動,但是流言總是擋不完的,這個知道卻又不清楚的威脅,反而更令人不寒而慄,十年之間,遷往外地的人沒少過;當然,沒有人再回來。

  這城市,正在未知的力量牽引下,一步步走向滅亡。他這樣相信著。

  「本車即將到達中央學院,請乘客勿忘記隨身物品。前方有未保護路段,請穿上雨袍……」車上的廣播響起,邢少揚穿上遮蓋全身卻不悶熱的雨袍,隨大夥魚貫而下。走在學院前的廣場上,雨滴隨涼風落下,在腳邊依著凹槽流走。他緩步踱向大門,心中似乎在煩惱著什麼。

  今天,好像會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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